姚碧凝仿佛看不见周主编滑稽的神情,呡了口茶,十分从容地启唇:“周主编这番话,似乎在担心什么,我既然特意来这里一趟,就是诚心和晨报合作。难不成周主编还不知道后边的剧本反响,不敢提前应下来?”
“姚小姐误会了,对于剧作的质量,我没有任何顾虑。只是恐怕姚小姐现在还没有听说,圣约翰话剧社出事了,有两名学生被巡捕房带走,这样一来,新剧的排演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周主编怕姚碧凝误会自己,不得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姚碧凝双目圆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表现得惊讶而忧心。
“就在昨天夜里,我也是今早听社里的记者说起,不过这种新闻,都是不敢去报道的。”周主编确信姚碧凝的反应是毫不知情,于是继续说,“前两日警备厅新来了一位林先生,恐怕昨夜的事情,和他有些联系。虽然本来轮不到我说这样的话,但我也算虚长姚小姐些岁数,加上我这里的消息还算灵通,林先生在北边的背景很是复杂,入了他的眼……不知是好是坏啊。”
“很是复杂?”姚碧凝问道。
“可不是么,你不妨想一想,一个在北平没有什么根基的商人,要使出怎样的解数才能博取内阁的信任?沪上警备厅是乔家的势力范围,能够被派来灭乔家的威风,这不能是简单的角色。”周主编慢条斯理地分析,一副语重心长模样。
“那么依周主编的意思,林先生是想要做什么呢?”姚碧凝手指抵住下颌,垂眸看不出情绪。
周主编叹了一口气,转身从墙角的黑漆木抽屉里里翻出一封牛皮纸袋,递给碧凝:“看看吧,这是我收到的,好在报社里的职员留了心,就存下了这么一张。”
纸袋里装着什么?碧凝原本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正在等待周主编胡乱诌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把脏水泼到林潜那里,面前却冷不防出现一份呈堂的证据。
她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想,接过纸袋,棉线在指尖缠绕又剥离,一道红痕浅浅横过,又隐匿不见。她终于从袋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那赫然是熟悉的笔迹。
是话剧社成员的笔迹,内容并不完整,看得出大约是一整封书信末尾的一段。
他们经常一起讨论舞台排演的内容,少不得拿纸笔勾画,碧凝记得其中一个被带走的是惯用左手,因此写起字来着力的笔画与常人略有不同,她素日里不经意就记住了。
“姚小姐,我收到这样的东西,也是烫手山芋,但说到底我并不知道这究竟出自谁的手笔,一封匿名信查起来是要费工夫的。”周主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说,“但是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巡捕房的人找到了我,告诉了我事情的答案。”
依据周主编的话来看,这不可能是一个巧合,显然是被精心设计好的,而晨报只是中间必不可少的过渡罢了。周主编的配合,似乎在他的叙述里并不占据主动,反倒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无论这种顺从是否出自他的本意,也都避无可避。
这一刻,姚碧凝真的有些茫然,她觉得眼前的字迹像是会动一般,旋转着占据了她的视线。
可是周主编的话值得相信么?碧凝拿不准主意,她已经笃定晨报与乔望骐之间潜在的关联,那么他们会不会想要借此来离间姚公馆与林潜之间的关系呢?
姚碧凝觉得头脑昏沉,问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