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镟坐下来,戴白色薄绢手套,先给人量了体温,又因循检查后方道:“同上回一样,扁桃体发炎引起的病症,我开些药,按时服用几天就好。”
碧凝看他从胸前口袋里取出钢笔,在纸笺上勾勒出拉丁文字,发出沙沙声响:“周医生的拉丁文写得很漂亮。我虽然在课业中常有遇到,但也不如这样娴熟。”
“常用的药物速记其实有限,写多了熟能生巧。比起大部头书籍,这些记忆起来不算太难,至于我的拉丁文实在称不得好。”周镟笔下处方单写好,抬头来温然笑笑,“这可不是谦虚,我从前在校里对那些学习拉丁文迅速的同窗,是佩服又嫉妒的。”
碧凝不着急拿处方单,顺着他的话题:“慈安设在法兰西界区,又是教会医院,我先前以为周医生或许是西洋留学归来,拉丁文应当是很纯熟的。”
“今后有机会,我倒很愿意去法兰西、德意志、罗马看一看,但总要先攒够积蓄。我先前的学业,是在东瀛完成,真要坦诚地说,有时老师们的英文和拉丁文水平,也实在有些蹩脚。”周镟调侃道,将钢笔收回笔帽里。
“周医生这样的年纪,能够得到慈安的聘请,前途自然一片光明。”碧凝莞尔道,又指向桌案玻璃下压着的相纸,“周医生与周主编,在各自领域都很有造诣。”
周镟循她的指尖看去,说:“堂兄早些年因我的缘故,过得并不容易,我是很感激他的。说到这里,听说姚小姐的新剧目正在筹备当中,不过近来时节变换原本容易受凉,这两日还是吃药休养为宜。”
“晓薇,帮我去取药吧,我头有些晕,先在这里等你。”碧凝将处方单递给她。
晓薇应声离开。
周镟所在的科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味道,但除此以外,碧凝嗅到了另一种,隐约的咖啡香气。
“周医生,平常慈安的工作应当不轻松吧?”碧凝随口问道。
周镟说不:“住院部的外科大夫总是要忙碌很多,但对我来说,这份工作的薪水似乎超过我的付出。”
“等新剧上演,我送给周医生两张前排的戏票,算作对今天的一点答谢。不过首演大抵总排在傍晚时分,门诊部也会要值夜么?”她开口询问。
“会有值夜的医生,但事实上,院长先生给我的待遇是很好的,并没有给我安排夜诊。”周镟回应。
碧凝笑一笑:“这样,我印象里的医生总是忙碌到要依靠黑咖啡来提神呢。”
周镟耸耸肩,摊手道:“从前在东瀛念书时,曾听说过有人考试前临时抱佛脚,挑灯苦战之际,生怕自己睡过去,煮又黑又浓的咖啡熏得满屋子像浸了苦水,惹得其同宿者大为抱怨。而我恐怕是传统的肠胃,只尝试过一次,对于这种舶来品无福消受。”
“沪上也是如此,看来无论何处,临到考试的景象都是蔚为壮观。”碧凝说完,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姚小姐回去服过药,安稳睡上一觉,等发出些汗,风寒就能慢慢好转。”周镟留意到她的动作。
碧凝将碎发拨至耳际:“眼下确实乏力得很,差点都要在慈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