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二,冼巍一大早就送他的儿子,冼琥前往学校。
冼琥被老师带进校园后,冼巍站在大门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远去,直至消失在树荫深处。
他仍在原地呆着,抽了两根烟,这才跨上破旧的凤凰单车,往来路骑去。
冼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他们已经在旧改中的村子。
尘土飞扬的村子里,早已看不出历史留下的痕迹,唯一没动的,是他们的宗祠。
在岭南一带的人看来,宗祠是他们的根,是信仰,代表着他们家族的存续,一人一家或许破败甚至消亡,但是,宗祠一定不能凋零。
这同样是中华文化的根本——宗族文化。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在遇到难以抉择之事时,都会前往宗祠,寻求先祖的帮助。
冼巍将单车放在施工通道入口旁,跟保安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进去。
他应该没少来这里,熟练地穿过几处施工的地方,便走到宗祠前。
这座宗祠已有数百年历史,明中期时,冼姓逐渐昌盛,宗祠开始出现。
冼巍这一支,无论内族外族,上三代都只是贫下中农,他能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可见其能力。
在外人看来,如果说有哪一件事对冼巍的影响最大,应该是他十九岁那年。
那也是他成为村办小学代课老师的第二年,家里给他安排了个对象相亲,是同村另外一个大姓卢姓的女孩子。
这家姓卢的人家,在解放前是书香门第,不过,到了后来,被打成黑五类,女孩子的父亲在一次被批斗时丧命,只剩下孤儿寡母。
当时虽说已经改革开放,但是平反之路,即使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同样不容易。
所以,反倒是贫苦出身的冼巍,让对方攀了“高枝”。
不过,冼巍毕竟是读过书的人,用过去的话说,也算一个“土秀才”,对她的身份,并不在意,几番相处下来,对她的知书达理非常满意,很快就催促着定亲。
双方都只是普通门户,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特别卢家又是孤儿寡母,所以,两人很快就定下了亲事。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冼家上门接亲的那一天,卢家女孩多年没有音讯的大伯突然出现,撕毁了这份婚约。
在新社会,婚姻大事,自然不是旁人说了算,更何况,两人在三天前就已经去领了证。
关键是卢家这位大伯,是旅居美国多年的“爱国华侨”,这次不仅回来准备投资建厂,还捐赠了大笔物资。
而他出现在卢家的目的,则是要带这双饱受磨难的孤儿寡母出国。
不要说离婚证,就是平反的事情,在省里的直接干预下,马上就定了下来。
冼巍当时毕竟年轻,认为在这件事情里,女方是被逼的,于是要求一定要见当时没有露面的自己的“合法妻子”,不然,他就在那里自杀。
然而,他等来的,是他的“前妻”一句:你根本配不上我。
她之前答应,因为别无选择。但是,现在有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嫌弃的神情,冼巍必然至今都记忆犹新。
冼巍面色青白地出了村子,三天后才回来。
家人自然是找了三天时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奇怪的是,后来有同村的人说他在村东的河边见到冼巍,在那里坐了很久。
总而言之,回来之后的冼巍,将自己关在了屋里两天两夜后,再出现时,已经变了一个人。
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这在当时只是感觉。
也很有可能,是后来他成了区里的干部后,他们从他的为人行事倒推回去找到的“源头”。
是真是假,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如果要说得具体一点,那就从他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硬生生地将当时区里第一大外资公司搞倒说起。
是的,那家外资公司的老板,就是他以前的亲家,姓卢的爱国华侨。
还连带将当时负责分管外资这一块的副区长给拉下了马。
至于那位爱国华侨,最后以跳楼自杀的悲催结局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