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拒绝,却也不能太生硬,此人最阴险的地方,在于他把汝阳王拖出来当大旗。虽说在情理上叶池不该同意,汝阳王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若叶池真的毫不留情地推托了,落的却是汝阳王的面子。
短短一瞬,叶池脑中转过千百念头,他的指尖轻点面前的案几,在深色桌面的映衬下,反而显得修长的手指越发如冰雪般剔透,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他倚靠在案几上,仿佛弱不胜衣,明明有一双微挑的凤眼,应是颇有气势的长相,但偏偏面色苍白,嘴唇也淡得只剩了一抹极浅的粉色。浓艳的五官配上病弱的气质本该是矛盾的,却杂糅在一起,相互交融,凝成一种令人见之怔然的心动。
他掩唇轻咳了几声,含笑道,“倒是不巧,在下前些天受了寒,如今刚刚痊愈,只怕不能向大家展示琴艺。”他抬眼瞥了一眼先前说话的人,然后接着道,“我尝闻王爷手下有一人善箜篌,江司徒赞曰‘汉王欲助人间乐,从遣新声坠九天’,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闻?”
他本就不是爱笑的人,平日里总是面如寒霜,如今乍一露出这等温和的表情,哪怕是一向看他不惯的陈回,心头都不由得骤停了一瞬,继而狂跳起来。待反应过来,陈回不由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
但是除了最开始的色授魂与,等回过神来后,众人都不禁要叹一声叶池的回话高明。
能有资格被汝阳王邀请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除了身份上足够尊贵外,另外还有一点,在家族立场上大家可能有所不同,但身为家中子弟的佼佼者,他们大都不是蠢人。
叶池的那两句话,先是用自己身体不适当借口轻飘飘地婉拒了先前人的提议,再又不吝惜地奉承了一番汝阳王手下的乐师。既免了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又保全了此间主人的脸面。
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吹捧并不显得谄媚,只因他在话中提到了一个人,江司徒江璧——其人为三公之一,同时兼任司州中正。而司州,正是京畿所在之地。
这些世家子弟虽然表面上说着超脱,摆着清高的姿态,但那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有着光明的前途。可毕竟每个大家族的后辈足有几十上百,朝中的官职又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把他们全都填进去,他们所面临的对手非是寒门,而是同为世族出身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难道敢当着众人的面去反对江司徒说的话吗?江司徒,不但决定着他们未来可能得到的官职,同时也将会是他们这些世家子的顶头上司。
叶池把这个人一搬出来,顿时其他人都哑火了。
还是汝阳王抚掌大笑,道:“既然子衷都这么说了,若是我不把秋棠叫来,倒显得小气。”
他随后吩咐下人,将这位名为秋棠的乐师找过来。
王建也在一边笑道:“好好好,我们正可听听这‘九天’之乐。”他见叶池轻描淡写就摆脱了陈回等人的针对,自是十分开怀。
叶池眼看这一波危机被自己安然度过,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虽说他在养病,但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比如说原主的记忆他就接收得差不多了,至少如今大部分人际关系已经捋清楚。
而既然收了请帖,同意前来参加这场宴会,他自然提前做了不少功课。好在在原主的记忆中,和宴会相关的回忆并不算多,他这些天在脑海中模拟演练了上百次不同情况的应对方案,今天这种刁难算是比较容易就能解决的。
好不容易放下了心,叶池总算有心情拿起了筷子。
其实先前他就有些疑惑,这暖阁里如此温暖,但面前的菜肴却连一丝热气都没有。等到他尝了一口,就更是无语,盘中的珍馐看起来赏心悦目,但都是冷的,一旁的酒壶倒是温的,但有什么用?他又不爱饮酒。
他在叶府中吃了近半月的清粥小菜,本以为来到汝阳王的宴会上能一饱口福,结果却着实令人失望。
不过这番心情没坚持多久,那位让江司徒称赞的秋棠乐师就到了。
叶池看到他的第一眼,有些失望。这位乐师相貌十分平凡,眉眼淡得仿佛清浅的影子,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见。不过紧接着叶池就对这人更感兴趣了。
大周朝的审美从上到下都十分一致,一看家世,二看容貌,三看才华。当然如果后两者着实逆天,甚至连家世也能往后面放放,具体例子可参见如今朝中的尚书令柴靖——这位寒门出身的牛人凭借自己的容貌和才华坐到了当朝三品大员的位置,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秋棠一无家世二无容貌,既然能让江司徒赞不绝口,那此人在箜篌上肯定有着无与伦比的才华。
既然没有美酒佳肴相伴,那听一场精妙绝伦的音乐会也是不错的选择,叶池一向很看得开。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当看到一旁伺候的下人送上不明粉末,他不止心抖,就连身子也狠狠地抖了一下。
卧槽!寒食散啊!他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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