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巴与马良细细品鉴,好半晌才尽数品味出其中妙处。
这时,马良又问道:“方才伯约说有上中下三策,那么平抑物价的下策又是什么?”
姜维不答,反而转向刘巴,问道:“敢问刘君,今年蜀中百业之产出如何?可有什么货物大幅减产?”
刘巴想了想,摇头道:“去年风调雨顺,未听说有什么减产之事。”
姜维缓缓颔首,道:“这便是了。”
面对两道疑问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益州百业繁荣,市场上确实需要大量铜钱流通。朝廷虽然铸了许多直百钱,其害处也只会慢慢显现;而且,市集上的物资不曾短缺,但此番市场行情的异常波动骤然发生,而且涉及全行全业,故在下判断,定是有大笔朝廷铸造之外的钱币流入市场,导致钱货失衡,物价飞涨。”
刘巴毕竟是此道高手,闻言后旋即领悟过来,恍然大悟道:“不错!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姜维又道:“如此一来,只消从源头查起,逐一排查大宗商货之买卖记录,便可查清究竟是何人从中渔利了,而渔利之人正是破获此案之关键!”
刘巴拍手赞道:“正是此理!”
他再一次望向面前那张过分年轻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拱手试问道:
“将军能出此高论,文武双全之称名至实归。呃,只是不知将军这学问一道,师承何处?”
此时的他已经对姜维彻底改观,已是换上一副平等论交的态度。
姜维知道见好就收,抱拳还了一礼,正色道:“姜维少时,曾入郑氏康成公门下学习。”
“哎呀!”刘巴一拍大腿,忙起身道:“原是郑玄公传人,将军怎得不早说,老夫当真有眼不识泰山了!”
时郑玄乃是后汉成就最大的一位经学大师,道德名望之高,可称呼楷模;郑氏学更是当世显学,便是诸葛亮也十分喜爱。
此番引得刘巴如此惊讶,也不出意外。
刘巴慌忙重新施礼。这次却是换上了作揖之礼,言语中也从蔑称的“小子”改成敬称的“将军”,足克见其内心对姜维彻底改观,几乎将之是为同类人了。
马良见两人算是和解了,露出欣慰得笑来。
姜维一边还礼,一边觉得好笑,大抵这就是恃才傲物、自诩名士之流的臭毛病了,难怪刘巴这个怪老头看不太上草根出身的刘备,却对麾下名士云集的曹操颇有好感。
这时,刘巴招来老妻,吩咐道:“将案上凉茶撤了,取老夫珍藏的蒙山茶来。”
不一会儿,刘妻为众人端来热气腾腾的香茗,刘巴换上一副笑脸,介绍道:
“老夫不好杯中之物,平生只爱饮此甘露。此茶极为稀少,老夫也是到处托人,才得来这些。还请两位品鉴一二。”
马良心情欢畅,难得调笑道:“怎么方才不拿出来,这实非待客之道呀。”
刘巴讪讪道:“方才还以为姜将军是个粗鄙的武人,便想着不要糟蹋了此等珍品。不料一番交谈后,才知是同道中人,惭愧惭愧。”
马良与姜维对视一眼,尽皆大笑起来。
三人当下举杯品尝,就着方才的话题又展开交谈。刘巴对待姜维的态度显然客气不少,聊着聊着,又改以表字称呼。
见气氛已经大好,马良抓住机会,再次发问道:“之前说得就任尚书令一事,不知子初兄意下如何?”
刘巴叹了口气,道:“既是老夫自己种下的因,事到如今,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他这么说就是表示同意了,姜维当即起身抱拳道:“刘君挺身而出,朝廷百姓必将从中受益,此乃苍生之幸,百姓之福也。”
刘巴却羞赧道:“惭愧,正要借伯约之良法,以求溯本清源,拨乱反正。”
顿了顿,又道:“只是若要行伯约所言上策铸五铢钱,少不得要有大量铜矿支应,倒是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