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儿正是他去年出使西海,与白虎文比试武艺后赢来的大宛幼马,回蜀中后赠予关银屏,以慰藉她失去关羽和赤兔之情。
关银屏得此马后异常欣喜,每日亲自照料,寸步不离。只是不知道这匹马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姜维任由马儿脑袋在身上剐蹭,心中电闪疾念道:“二兄为我饯行时,曾言及银屏失踪一事,当时我只道她在城中贪玩未归……看来应当是混入军中同我南下了!南征之行兵祸凶险,这真是……这真是……”
他念及此处,又是恼火,又是担心,提步就往伙房行去,留下大宛马依依不舍,不断打着鼻响。
伙房占地不过三分,粗粗用一块篷布挡住,内有数十人,或劈柴,或烧火,或切菜,或烹饪,皆正卖力地为大军筹备饭食。
姜维隐于暗处,双目如电,只粗粗一扫,就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量、那体态,赫然正是关兴口中“失踪”了的妹妹关银屏。
关银屏的身躯相较于姜维固然显得矮小,但蜀人益小,她女子之躯在蜀人中却并不显小。此刻的她身着一袭男子短打,又用毛巾扎了头,远远望去,却是个身形修长、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她眼下正伏于案板前小心翼翼地包裹着饭团。
姜维见了,恼怒之余,心中又涌起一丝感动:“原来一路上可口的饭菜,竟是她为我准备的……”
观望了一阵,四处游走监督的伙夫长发觉主将到来,急忙小跑着抵近,抱拳道:“小人见过将军!”
他只道主将是来催饭的,忙解释道:“因要准备俘虏的饭食,故而今日稍晚一一些,不过再等片刻就好……”
姜维却伸手一指关银屏方向,打断道:“那人不是军中之人,如何出现于此?”
伙夫长顺着望去,待认清主将所指之人后,忽换上一副笑脸,笑道:“原来将军问的是关平啊!此人是工匠营的一员小厮,颇能做一手好菜,合营南下后时常过来帮忙。他又说是将军的老乡,知道将军口味,小人便自作主张将他留下,专门替将军准备饭食。嘿,还别说,自打用了此人,将军这每日胃口也好了,饭量也增加了,每次送回来的饭盒都吃用得干干净净,小人看了,不知有多高兴……”
“关银屏……关平……真是有趣。”
姜维面露肃色,目光灼灼,打断道:“汝可知罪?”
伙夫长正兴高采烈地说着,忽闻如此呵斥,不由就此停顿,沉思片刻,蓦然警觉到了什么,忙扑通跪倒,一脸紧张道:“将军……关平虽非我无当中人,但手脚干净得很,他做的饭食小人每日都会亲自尝试,这才敢送到将军手上,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姜维伸手打断道:“汝既不知罪在哪儿,便由本将来告诉你……工匠营虽暂时编入军中,但毕竟非军中之人,汝擅自留用外人,此罪一也;再者,本将三令五申,军中上下同甘共苦,一视同仁,汝却派人为本将私开小灶,此罪二也。本将固然感激汝之心意,但军令严明,谁也不得触犯,汝可明白了么?”
顿了一顿,又道:“念你初犯,且并无私心,着你自去霍记室(霍弋)处领军棍十计,以为惩戒。”
伙夫长听得面色惨白,大汗淋漓而下,好半晌,终于拜服道:“将军教训得是,小人…小人愿受刑罚。”
待目送伙夫长垂头丧气离开后,姜维长长吐了口气,负手蹑步到关银屏身后。
一身男装打扮的关银屏正哼着小调,专心致志得自一瓶罐子中挑出一枚腌渍过的梅子,正要放入摊开的米饭之中。
就在此时,忽闻背后传来一声低喝:
“关平,关银屏,却不知我该叫你一声兄长,还是妹妹?”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关银屏仿佛被吓到炸毛的猫儿一般,顿时惊呼起来,待她转身与姜维的视线一交汇,面庞蓦然殷红一片,匆忙中,又似小偷见了正主,转身就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