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但秦子范看出来点什么来了。
“丁缪的伤起码已经好了一半了,你知道轩辕劼为什么还要跟着你吗?”
秦子范的话从来不多,但是为了自己的命考虑,他对殷蛟必要的提醒,还是少不得的。
殷蛟回过头,冷冷道:“说吧,这几句话不说出来,我还真挺怕你哪一天把自己给憋死。”
从百谷岭山道开始,殷蛟就一直觉得秦子范对轩辕劼有所不满,时至今日,他的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想得明白秦子范是早就想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了,但他就没有去细想,秦子范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多聪明的人都会有智慧盲点的时候,殷蛟也不例外。
秦子范长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从山道遇伏开始,到客栈中一战,再到树林战申屠一彪,一直到昨夜杀俞二员外,轩辕劼的每一次战斗,都没有用上一分内力,一直都是在用体力和轻功在对敌,他又不是你,峨嵋派不动秘藏内功何等强横,为何他一直迟迟不肯施展?这等内功,是为了对付别人,对付我,还是用来对付你的?”
殷蛟微笑,然后道:“他不用,自然有他的道理,这是他的事情,我不能都那么关心,作为朋友,我对他可以有异议,但不能有怀疑。”
秦子范仍然不死心,又道:“可是你不要忘了,他是峨眉弟子,同在一处治下,他若要为了唐门杀你,比所有人的理由,都充分得多。”
殷蛟只是一点头:“我信他。”
秦子范被气的不轻,指着殷蛟鼻子,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无可救药!”
殷蛟抬手按下来他的手指。
“秦兄,你为了薛虞霏的财物而帮我,我很感激你,事实上,无论你为了什么来帮我我都很感激你,但是,请你再不要提及此事,否则……”
他沉思良久,却久久也没有说出什么狠话来。
他会的狠话多,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秦子范冷哼了一声,道:“好自为之。”
殷蛟叹了口气,靠着墙,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没有薛虞霏那般手段与武功,只一个凡人的无力,他没有办法驾驭得这个妻子,更害怕与这样一个女人相处。
这不是他能够给的,所以他不能拥有。
他连秦子范和轩辕劼的关系都处理不好,想起当初要粉碎天网的宏图大愿,此刻除了无力,他毕竟难有其他之感。
白娜娜似乎是这里最了解他的人,洗完了脸,梳完头发,一身淡雅白衣,散着发站在殷蛟的身边,道:
“很难吗?”
殷蛟闻到那股清馨甜香,轻轻地抬起头,就像个乞食丐者一样,任着阳光射到眼睛里。
“很难。”
此刻他的状态,气色,可能还不如一个天下最弱之国的最弱之县最贫之村的最脏的乞丐。
白娜娜笑了笑,说道:“既然很难,还不愿放手,为什么不愿想想办法去做到呢?”
殷蛟又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薛虞霏的武功,就一只手按着轩辕劼,一手按着秦子范,打到他们服为止。”
“打到服……”白娜娜轻轻摇了摇头,弹着手指,“我以前和薛虞霏接触过,她收人心,并非全是靠武力的,否则,像吕旷叶星之辈,放手未必不能一战。”
“什么都懂,你有办法?”
白娜娜笑道:“没有,但当年,你我分别之后,我也看不开,追杀了薛虞霏几年,她一直没有下手杀我,几年的时间,足够看开了,既然人力非能左右,何不交给时间解决?倘轩辕劼当真问心无愧,又何须去管他人所论?”
殷蛟有些奇怪,问:“你信他?”
白娜娜微笑:“因为你信他!”
殷蛟看着白娜娜笑,而白娜娜也在看着殷蛟笑。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两个都像是天生的一对,不管是谁,都会有这种看法,和想法。
石凌飞不这么看,不这么想,虽然在他看来,自己也像是强行和白娜娜粘在一起的。
从晴枫山庄下去以后,唐晴就一病不起。
胸中一口闷气迟迟无法吐出,不明因何而战,因何而奋,不知前路如何走,不知前路光芒何处。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一局死棋,他们这些人,无论怎么着想把这局棋盘活,都不可能。
因为唐奶奶在盯着他们,唐峸在赶着他们,而他们的对手,偏偏是殷蛟,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丁缪和轩辕劼,这样的局势,对他们来说,已经无法扭转。
她不知道唐晓还在坚持着什么,执着的底气在哪里,明明深深地爱着殷蛟,甚至为了他去拖住王淄阳一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说呢?一定要自己去承受那些事,那些痛苦吗?
明明殷蛟不知道玄黄阴阳咒的任何内容,这样一来,和背叛亲爹有什么两样?
可是偏偏她就这么做了,并且乐此不疲!
唐晓当然也知道唐晴的病根在哪里,可是她没有办法,就像她无法阻止殷蛟在婚礼上抛弃自己一样,她也无法阻止她父亲在这条路上继续下去。
她现在来看唐晴,希望解开她的心结。
看清别人的人,往往太难以看清自己。
明知道唐晴的病根在哪里,却无法去拔除它!
一见面,唐晓便叹了一口气。
她只能先叹气,以示自己有认错的态度,但其实她很清楚,她绝不会听。
“你这又是何必?如果当初不从唐家堡出来,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唐晴苍白的嘴唇紧紧咬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松开嘴唇说:
“因为那时候,我看到你和父亲那么正式,那么郑重地追杀殷蛟,是因为你们已经能够确定,殷蛟拿到的玄黄阴阳咒是真的,但是在晴枫山庄的时候,王淄阳却被几句真正的秘籍功法绊住了一天两夜的时间,小时候你看过一次那本书,所以只有你知道那本书的一些片段,你别跟我说不是你做的?”
唐晓道:“当然是我,他就在那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唐晴道:“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他手里真的没有,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唐晓冷然道:“因为爹让我走下去,我就必须要走下去。”
“即使是错的也要走下去?”
“即使是错的,也要走下去!”
唐晴躺着转过了头,一口瘀血差点从嗓子间射出来。
除了无助,还是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