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失神之后,杨炯自顾着拉过一条椅子,放松坐下,低头开始梳理自己的想法。
每逢大事有静气。
在杨炯看来,杨西施的这份静气,还有大气,算是自带属性吧。落草虎头山,何家冲练兵,攻打衡山县,再到攻打衡州城,不论风险有多高,困难有多少,只要是认为有价值,对母子俩安身立命有好处,杨西施都是毫不含糊,大力促成。
不知不觉间,杨炯对杨西施的感觉,已由亲近转为依赖,有什么为难的事,也都想听听她的看法。
“……俘虏太多了。是遣散,还是收编,进退两难。遣散,若是我们一时没有拿下衡州城,则担心这些卫所军士返乡后又恢复建制,搞不好还会听令前来攻打我们。”
“……若是收编,人数太多,很容易主次颠倒,造成内部关系复杂,运行不畅。到时候,人数是上去了,战斗力却下来了!”
“……还有就是,若是收编俘虏,就不能立马出兵攻打衡州城了。至少,要在这里耽误几天,把俘虏打散分到各个千人队,百人队,还要想办法安定军心!”
杨炯低垂着头,右手扶额,神情忧虑,语气低沉地陈诉想法和顾虑。
在部下面前,很多时候,杨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得注意仪容举止,甚至眼神、语气等细节也要考虑到。但在杨西施这里,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尽显软弱与犹豫。
杨西施也跟着坐下了,安静听着,一双美目凝视着杨炯,目光里全是欣慰与怜惜。
和杨炯一样,杨西施这几日也是历尽了煎熬与忐忑。而且,相较于杨炯,曾经的生活经历,让杨西施对衡州卫的赫赫名声了解更多,自然对虎头山的前途更为忧虑。
人数赶不上,训练赶不上,经验更是不及,那拿什么跟衡州卫对阵?之前,之所以不反对,甚至鼓励出征攻打衡州城,那是因为杨西施明白,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起一搏。还好,炯儿争气,愣是背水一战,绝处逢生,不仅打赢了,而且还破军杀将,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杨西施看着杨炯神似自己的脸庞,眼里闪过一丝宠溺和骄傲。
沉吟一番,杨西施断然开口,“炯儿,你不必多想!胜局已定,你好生把握即可,不必求全责备。这世间的事,难能都如意,你要想着好处都占尽了!”
杨西施的这般说辞,让杨炯很是不解:不要想着好处占尽?还有以这个作为考虑问题的基础?
“娘的意思,孩儿不太明白?不要好处占尽?”杨炯虚心请教。
杨西施略微扬起下巴,嘴角浮上一股笑意,说道,“娘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般,总想着尽可能去掌握事情,想着如何权衡利弊,甚至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占了。等娘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却是觉得呀,世事总是难全。有些时候,你先退一步,从吃亏的角度去想问题,反而容易选择和决定。”
“……衡州卫的军士,还有那些民壮,你强行整编,自然心生抗拒之意,难以归心。”
“……与其让他们心怀抗拒怨恨,不若下本钱收买。明日你整军,直接把银子给摆上,谁换衣服,就立马给银子。”
“……另外,你再当场宣布,打下衡州城之后,凡是没有加入虎山军的,一律收回家里的田地。这样一来,对那些愿意投靠虎头山的俘虏,等于给了他们双倍的赏赐。他们还能不感恩戴德?”
即便内容上有些算计,但杨西施说得自信大气,杨炯听起来也觉得理所当然。
……
在杨西施母子俩商讨如何收编俘虏的时候,远在衡州的秦府书房里,知府大人秦诗欢也在同大儿子秦光磊商议事情。
“……阿爹,衡州卫真的兵败了?这消息准确不?该不会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散布谣言吧?”秦光磊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于儿子的询问,秦诗欢充耳不闻,颓然靠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一言不发。
这些日子,为了筹集钱粮供给,秦诗欢四处张罗,到处搜刮,好不容易才满足了袁明和的胃口。本想着,这几日该传来剿匪大胜的消息了。没想到,黄昏时刻,一股衡州卫的败兵逃了回来。
官军大败!全军覆没!袁指挥使阵亡!
听到这个消息,秦诗欢眼前发黑,一头就栽倒在府衙的大堂上。被下僚和家仆送回家后,秦诗欢才悠悠醒来。强忍着头痛和心慌,秦诗欢立即吩咐管家秦福,把大儿子给找来了。
眼下,局面万般艰难,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似乎只有这个平素不怎么靠谱的大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