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军事法则,归根结底,都是基于作战意图的实现。
游牧民族,讲究成列不击,甚至把这个上升到军事作战原则。那是因为,攻打阵势严整的军队,即便打赢了,也得不偿失。更何况,人口基数摆在哪里,容不得性价比低的战斗。
那么,对于农耕民族,半渡而击,其实也不是好的选择。因为,作战双方都是企图通过战斗,尽量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若真半渡而击,即便打赢了,但以步兵为主的军队,无法有效追击和扩大战果,即便打胜了,价值也不大。说到底,宋襄公的半渡不击,既有道德上的考量,也有战果上的追求,只不过是因为输了,才被后人取笑而已。
同样,杨炯之所以耐心等着麻狗把阵势摆布出来,也是想着好好打一仗,争取尽量消灭有生力量,省得追歼不及,又跑到鹰岩寨去强攻。
杨炯松开马缰,看了一眼身旁的亲兵,示意把黑风牵走。黑风本就是战马,今日见识了战场气氛,正兴奋地刨着蹄子,却一下子被亲兵牵走,顿时执拗起来,傲娇地不肯迈步。不得已,杨炯只得又上前摸摸黑风的鼻子,还低声安慰了几句。
或许是听懂了,黑风这才恋恋不舍往阵后跑去。
抽出背后的斧头,见对面苗人武装也跟着动了,并快速向这边冲来,杨炯大声下令,“全体都有,止步,原地列阵!”
“重炮营,准备射击!”
“弓箭兵,火枪兵,做好准备。”
毕竟训练日久,基本的队形还是掌握得很牢固。即便是在行进间,队形也保持得很整齐,原地稍作调整,更是像用尺子量过的一般。严整而富有暴力美学的阵型,让每个虎山军由衷感到自豪和踏实。
两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麻狗在针锋相对下令进攻后,手底下的武士,或许是因为求战心切,或许是因为紧张亢奋,不知不觉间越跑越快,队形也逐渐凌乱起来。若是站在山林之巅,宛然可以看见,一片散乱的灰黑色,正快速向一块规则的红色区域靠近,似乎可以凭借面积的优势吞噬掉红色区域。
胡素专注地观察着,在平坦的坝子上,在草绿的地上,每隔二十步的距离就会有一堆涂着朱砂的石头。那是胡素的重炮营提前设置的,也是大当家吩咐过的。前天晚上,大当家把自己叫去,笃定地告知,跟苗人武装的战斗将会在山下的坝子进行。
出于对大当家的一贯信任,胡素坚定地埋头执行。不过真到了此刻,胡素却又惊疑起来——大当家又不是麻狗他爹,为何笃定一定会在黑牛寨的山下坝子打这一仗?莫非,大当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胡素愈发惊疑,眼神复杂地望向前面不远处昂首挺立的大当家。
……
此刻,杨炯眼里只有不断靠近的苗人武装,自然不知道胡素对自己的揣测和观望。在杨炯看来,苗人武装人数有个四五千,都是些精壮彪悍的汉子。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们不仅没有畏惧退缩,而且显得很亢奋嗜血,一个个扬起手中的苗刀,大吼大叫着向虎山军这边奔来。
麻狗也下了马,跟在队伍里面冲锋。即便是威武雄壮的苗家汉子,也曾听说过汉人在弓弩器械方面的厉害。坐在马上,固然威风,却太过显眼,万一不幸遇到官府军队弓弩的重点照顾就不好了。
快,跑得更快些,冲得更急些,用手中锋利的苗刀,劈下对面官府军队的头颅,撕破他们的阵型,把他们埋葬在黑牛寨的这片坝子里。今日一战,将重新夺回三妹子!今日一战,将成就苗疆新的王者!
麻狗在心里呐喊着,祈祷着,憧憬着!
或许是听到了麻狗的呐喊、祈祷与憧憬,胡素断然下令,“开始射击!”
砰砰砰,三声巨响,三个黑疙瘩从天而降,砸落进了麻狗的队伍。虎蹲炮造成的杀伤并不多,也就有七八个苗人武士缺胳膊断腿,或被扫掉了脑袋,但是巨大的声响却给其他的武士造成了心理阴影。是天雷,还是法术?
即便没有停下冲锋的步子,但仿佛还在耳边飘荡的巨响,却让这些武士有些忐忑,既期盼再次见识和印证,又害怕伤害会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