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约而同,虎山军和两广总督沈犹龙的剿匪大军,都定下了伺机野战的决心。不过,决心好下,但一场大规模的会战,从酝酿到打响,却需要一个过程。虎山军两万余众,沈犹龙麾下有三万五千多人马,这么多人,以英德县为中心,开始了不断的试探和接触。
不同于空中俯瞰,或局外旁观,战场迷雾笼罩着两军。
双方都撒出了大量的夜不收,想着抵近侦察对方的军情,多次爆发小规模的战斗。同行是冤家。这种在后世被称作,侦察与反侦察的军事行动,每天都在上演,每次都是激烈的厮杀,都是人命在往里面填。
让杨炯郁闷的是,己方夜不收实力,明显逊色于对方。不管是情报的搜集量,还是人员的伤亡,都令人忧心。中军大帐里挤满了人,一张张地图铺在地上,秀才的手下一个个撅着屁股,伏在地上忙着标绘。
“大人,你看,这沈犹龙的人马,都集中在溱水(今北江)以西,英德县城以北┄┄”
“┄┄总计有三个大的营垒,据夜不收估测,都是万人以上┄┄”
听到这里,杨炯突然笑了,扭头对秀才说道,“他们是如何估测的?根据什么估测?依据是什么?”
杨炯的问话,虽然让秀才有些尴尬,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这些用人命换来的情报,究竟准不准?
在杨炯看来,夜不收提供的这些情报,印证的程度远大于侦察。人家呆在营垒里,最多凭借营垒的规模来判断。若是对方故意诱导,把营垒弄得很大,或者很小,那这个判断肯定就会失真。
不过,杨炯也就是提醒秀才一下。秀才,现在是测绘千人队千夫长,平时测量各地的水文地形,然后绘制成图,在战时,则为全军提供实时更新的战场态势图。若不是个明白人,对情报获取的原理和细节不清楚,就很容易被侦察千人队提供的,这些真伪难辨的情报给糊弄了。
当然,这两天,侦察千人队几十条人命也不是白丢的。在杨炯看来,至少可以印证和判断一些东西了。
首先,两广总督的剿匪行辕,应是下定了主动进攻的决心,想以野战会战的形式,一举解决虎山军。行辕把营垒全部放在溱水以东,各营垒距离四五里,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便于他们的集结和相互救援。另外,对方的夜不收不惜代价,反复抵近侦察,应该是想着进一步掌握虎山军的实力,这是有大行动的前奏。
其次,行辕对麾下各卫各所的号令,也是比较有效的。从昨日起,虎山军的夜不收就很撒出去了。这说明,沈犹龙的剿匪行辕,应该是汇集掌握了各卫各所原本分散的夜不收,还有骑兵力量。否则,态势不会这么一边倒。
思索了一番,杨炯断然道,“秀才,沈犹龙大概率也是想和咱们来一场野战。你抓紧把当前双方部署的态势,绘制成图,再分发给各营指挥使,还有各千夫长,好让大伙心里有数。我现在就出去一趟,现地勘察一下,看哪些地方,地形比较开阔,适合作战场。”
秀才抱拳应诺。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神色凝重。
片刻之后,杨炯拎起案几上一对斧头,在亲兵的簇拥下,快步出了大帐。
┄┄
较之虎山军的凝重,两广总督剿匪行辕的氛围,却是要明显轻松一些。
沈犹龙一袭长衫,衣带飘飘,手握《论语》,每每看到精彩处,便习惯性抚一抚长须。
幕僚进了大帐,先是上前续了些茶水,又把油灯拨了拨,尔后笑道,“大人,大战将起,你却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安坐夜读《论语》。这等风范,直追谢安石呀!属下着实敬佩!”
说完,幕僚拱手致敬。
沈犹龙放下书卷,品了一口茶,笑眯眯回道,“我这也是装装样子!淝水之战,谢安石指挥若定,一举击退后秦,晋祚由危转安。此等大功,我如何可与之相较?过誉了,过誉了!”
幕僚心道,大人你嘴里说着不能比,心里明显还是有攀比对照之意哩。
“大人,谢安石大功于国,风范传世,成就千古美名,乃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不过,大人说不能与之相较。于此言,属下却是不敢苟同哩!”
沈犹龙期待地看向幕僚。
幕僚一本正经,继续说道,“虎山贼,崛起于衡州,肆虐湖广,如今更是进犯岭南。此等贼寇,凶悍嚣张,先后击败衡州卫、永州卫,已非一般流寇可比。若是任其肆虐荼毒,湖广危矣,两广危矣,江南亦危矣!”
沈犹龙听了,默不作声,又抚了抚须。
“┄┄大人不计个人安危,北上剿匪,于两广,是护卫桑梓,安靖地方。于国朝,乃是稳定江南之功。如今,中原流寇一时难以安靖,辽东更是一日三惊,江南之财赋,于朝廷,可谓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