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
芝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慵懒和沙哑,“不回衡州了?”
杨炯披着单衣,坐了起来,“回!不过,还得再等等!”
芝娘眨了眨眼睛,身子靠了过来,“又有什么事?”
杨炯点了点头,眼神幽深,沉默不语。
今日,跟郑芝龙的使者正式接触,杨炯这才发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郑前辈。
穷苦出身,海盗起家,黑白通吃,如今控制了东洋和南洋海贸的郑提督,在福建、台湾,还有两广这片土地上,绝对算得上声威显赫。郑芝龙年轻时候,就到濠镜(澳门)闯荡过,还在那里皈依了天主教。所以,他对轻易取下濠镜的虎山军产生了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规矩是规矩。在郑芝龙看来,一伙从湖广窜出来的土贼,不在广东各府县攻城略地,而是径直攻取澳门,显然有插手海贸的意思。想分海贸这一杯羹,须得先问问,我姓郑的答应不答应!
秉承家主郑芝龙的意思,前来的使者郑洞,气焰嚣张,开口便道,“在岭南,什么福建巡抚、两广总督的,在我郑家人眼里,屁都不是!杨守备,别以为你击败了沈犹龙,占了濠镜,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我家大人说了,杨守备你想安稳占着濠镜,须得表示诚意才行!”
当时,杨炯一听这话,便觉得莫名其妙:我在广东,你在福建,怎么着也相隔千里吧,这就隔空威胁上了?
不过,杨炯沉住了气,“这位兄弟,你家大人说的诚意,具体是指?”
以为面前的年轻人不经吓唬,郑洞气焰更甚,“守备大人这么识相,那我就直说了——每一艘从濠镜出港的海船,十取其三。另外,你们虎山军每年给我郑家十万两银子。至于今年的例银,我这次就顺路带回去。”
杨炯心平气和地继续问道,“这些条件,是你们郑家上下商量好的,还是郑提督一言而决的?”
郑洞一脸的轻蔑,“就这档子事,还需要我们郑家上下商量?当然是我家大人说了就行了!”
沉吟一番,杨炯一脸正经地说道,“这位兄弟,十万两,数额有点大。我还得去筹措,得让你等几日。不过,到时候我亲自陪你去趟福建。”
郑洞听了,脸上的喜色稍纵即逝,随即矜持地回道,“好,好!守备大人,你知进退,有诚意就好!至于稍等几日,却是不妨碍。”
见杨炯在想着心事,久不说话,芝娘便安慰道,“遇到难事了?说来听听!”
被芝娘的话拉回现实,杨炯笑了笑,摇摇头,“不是难事,是大事。摊上大事了!”
……
从衡州出发,带了三个步军营,英德之战后,又俘虏扩编了一个,目前共计有四个步军营。再加上亲兵营和重炮营,说起来,虎山军在岭南的兵力不少。另外,在衡州,在永州,也还有一定的兵力……
杨炯独自一人,背着手,仰着头,在大帐里来回踱步,心里算计着自己的实力。郑芝龙的使者,带来了强烈的生存危机感,用嚣张的气焰和贪婪的胃口,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你还是一条小鱼!
靠,老子真是小鱼么?
想到这里,杨炯亮出了招牌式的憨笑。
这时,帐外的亲兵在门口禀报,陷阵千人队百夫长周鹏来了。
一见杨炯,周鹏便单膝跪下,禀告道,“将军,属下业已查明,前番军械被劫,乃是清远府谢家所为。”
杨炯示意周鹏站起来,“你是如何查探得知?”
周鹏朗声回道,“属下亲自带队去查的。此等军械重器,若是有人劫持,想必会深锁珍藏。属下先是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怀疑上了谢家。恰巧,队伍上有几个干过偷鸡摸狗营生的,一番准备下,潜入了谢家宅子,这才最终确认的……”
杨炯听得津津有味,并不作声,于是周鹏只得继续禀报,“……属下当即派人前往谢家索要,让他们交出军械。不成想,派去的兄弟,没一会就被谢家的族长给轰了出来。他们谢家,根本就不认账。”
“不认账也倒罢了,气焰还非常嚣张,根本就不把王法,不把朝廷官军放在眼里!听派去的兄弟讲,连个椅子都没让坐,就站着说话。最后,还口出狂言,说他们阖族上下,没有一个孬种,叫咱们虎山军规矩点!”
说到最后,周鹏气急反笑,“呵呵,这些岭南大族,还真是架子大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