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没有打旗号的军队,行进在通往桂林府的官道上。四五千人的队伍,拉得不是很长,但严整的队形,还是给这支军队增添了不少气势。在田地里劳作的百姓,见状纷纷远遁。
“指挥使,这些百姓,会不会去县城里报官?”一名千夫长问道。
马腾扫了一眼官道两旁的水田,嗓子有些沙哑,“只要不去他们村寨里劫掠,这些老百姓不会多事的。”
千夫长听了,表示信服地点了点头。
这名千夫长叫柳林,是何家冲扩军时期加入的,还算是虎山军中的老人。原本在柳林心中,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马腾,以下犯上、卖主求荣,其德行令他颇为不齿。但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却发现,这个马指挥使,不仅胆色过人,而且在治军练兵,甚至为人处世上,都很有章法。
每次下达重要命令,马指挥使都会面东而立,然后拿出杨炯的信笺,或者来先来一通“杨将军说了”。这般作派,令几个千夫长毫无办法,只得领命称是。这在柳林看来,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但偏偏这一套很好使,自己还有其他千夫长,即便心里不情愿,但也完全找不到理由去抗拒。
除此之外,这个马指挥使还常常以东道主的名义,请几个千夫长进城吃吃喝喝,甚至狎妓赌博。几次下来,几个千夫长不说归心,但至少在酒桌上开始称兄道弟了,个别甚至拍胸脯说要唯指挥使马首是瞻。柳林不好酒,也不好赌,但冷眼旁观,对马指挥使的手段还是颇为佩服的。
见马腾如此答复,柳林便不再追问。
两人牵着马,跟着队伍往前赶,不时闲聊上几句。
柳林有些好奇,“指挥使,听说军中有风声,说守备大人要请旨远赴辽东,抵御东虏。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事?”
这个消息,马腾自然是听过的。但马腾老于世故,知道自己还算是外人,一句话不谨慎,都很有可能就会被传到杨炯那里去。于是,他装作才听说的样子,“喔,还有这等事?”
柳林随口回道,“这都早就传开了。听说,广东都指挥使刘安战败后,投了咱们虎山军,现在是守备大人的幕僚。刘安就劝过守备大人,不要这么远去找仗打。”
马腾嘴角露出一股笑意,“那你怎么看?”
柳林竟然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活着总比死了好!要说去打仗,我是不太乐意。但若是大当家带着我们去,我也没有啥怨言。大当家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马腾有些诧异。在他的心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是世袭的军将,对天文地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从湖广到辽东,好几千里,劳师远征,胜算很渺茫。但眼前的柳林,好像并不是很惧怕,甚至有些认命的感觉。
马腾装作在感慨,“你们这些虎山军的老人,对守备大人,对大当家,的确忠心耿耿呀!”
柳林颇以为然,点头称是,“那是!大当家仁义哩!没有大当家,我现在还在挨饿咧!大当家就是我大哥哩!”
马腾心道:来了!又是这副肉麻的腔调!
果不其然,柳林接着说道,“我们大当家,不管是力气武艺,还是带兵打仗,那都没得说。对兄弟们仗义,更是没得说。每月的军饷,不仅给得足,还从不拖欠!就是死了残了的,那也是管到底,要么给抚恤,或是白养着,断没有抛弃兄弟们不管的……”
马腾虽然有些抵触这副肉麻的腔调,但对虎山军的这种做派,还是打心里认可和钦佩的。比起当初衡州卫来说,士卒的待遇更是天壤之别。但他毕竟不是普通士卒,而是干过千户官的人,自然明白维持这样的军饷待遇,将会带来何等沉重的负担,还有可能造成的巨大危机。
之前,马腾看得就很明白,虎山军不管是打永州,还是下岭南,归根结底,不是扩大地盘,而是被钱给逼的!
待柳林唠叨吹捧完,马腾说了一句,“大当家仁义,咱们做手下的,自然也不能是孬种。这回征兵抓丁,可是要按照大当家的意思来,全都得是彪悍精壮的山民猎户。这样才能不辜负大人的托付!”
柳林笃定地表态,“我定会听指挥使差遣,把这趟差事办好了!”
马腾看向柳林,点头肃然道,“柳千夫长,等过了兴安(今桂林兴安),你部作为前军,大军转向,直趋义宁(今桂林龙胜)。那里山多林密,老百姓多是山民猎户,是个好地方。若是行动迅捷,定能大有收获。”
柳林立马表示赞同,“指挥使这个主意好!那咱们要不要占了义宁县城?若是拿下县城,粮草辎重就不用担心了。”
马腾冷笑一声,“占是自然要占的!不光是粮草辎重的问题,还有大军的安全问题。不然兄弟们一直风餐露宿,万一沾染疫病怎么办?”
柳林大赞,“指挥使考虑得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夜不收,提前赶往义宁,以便摸清虚实。到时候,都不需要派兵进山搜索,打听清楚赶集的日子,直接封闭城门,一个个抓丁就行!”
马腾眼神热切地看了眼柳林,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