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衡州大营的中军大帐,杨炯竟然生出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愫。熟悉的是,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军营都是自己工作和生活的主要场所,只要是身处军营,都会觉得自然而踏实。陌生的是,自己在衡州大营待的时间并不长,攻下衡州后没多久便是进剿苗疆,尔后又打永州,下岭南,几乎没有半刻消停。
抚摸着座椅上铺着的虎皮,眼前拂过那颇为挂怀的倩影与清香,杨炯思绪又转到了千里之遥的前军寨。
芝娘能否把前军寨经营好?建工坊,通海贸,这六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想必芝娘眼角的细纹,又会加深明显许多,唉!
王威能否用心操练手下?那是整整一个营,五个千人队,这种成规模成建制的职业军队,放在目前还算太平安稳的岭南,算得上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若是不能好好操练,保持严明的纪律和良好的战备状态,就有违自己的初衷了。
思索间,郭重进来了。
较之当初跟在杨炯身边当亲兵,郭重的风格气质随着职务的变迁,也改变了许多。黝黑的面庞,突出的颧骨,一脸的横肉,油然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见了杨炯,他抱拳行礼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听说你在前军寨,替一个士卒还过赌债?”
杨炯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一眼郭重,“有事说事!”
郭重连忙又瓮声瓮气地补充,“将军,我手下也好多赌鬼,都欠了一屁股的烂账。有一般的士卒,也有十夫长、百夫长,还有一个千夫长……”
等郭重瓮声瓮气、絮絮叨叨说完,杨炯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郭重所带的步军营,自打出征永州时,便留守衡州大营。没打仗,安静呆着,自然方便了杨西施打理的老营。大营里,专门划出了一个区域,吃喝嫖赌的各种,但凡是士卒们喜闻乐见、流连忘返的,都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杨炯知道杨西施的风格,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更何况,杨西施早就说过,要尽量把士卒们的荷包掏空,让他们离不开月饷,离不开给他们发饷的虎山军。
这么一来,今日的结果不必惊讶!
杨炯喉结动了几下,有些羞赧地问道,“这个事,郭重你怎么看?”
郭重本来是跑来控诉和求助的,没想到杨炯会把问题又扔给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郭重瓮声瓮气回复道,“要不,将军你金口一开,把那些个欠债全给免了!”
杨炯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在老营里,不仅有咱们自己开办的酒楼赌场,也有外面进来的商户。我们自个的倒是可以,但强行让商户把欠债给免了,这就不合规矩了!”
郭重不服气,“喝顿酒,就得好几钱银子。睡个娘们,也是好几钱银子。太贵太欺负人了!”
杨炯不说话。自家老娘想的就是依靠垄断,尽量掏空将士们的荷包,价格自然就得端着架子了。嘿嘿,只要是垄断了,天价从来不遥远!
见杨炯没反应,郭重继续叫屈,“将军,大当家,你可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呀!得为兄弟们做主呀!只要是去趟老营,兄弟们的银子,可是像水一样往外流呀!”
不对,也没往外流,又回到虎山军的库房里了!
杨炯剑眉一扬,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靠!这么贵,就不要去了嘛!好生攒钱,买房,不,攒钱娶媳妇!”
郭重连忙解释,“大当家,大伙都是这般大手大脚,今日他请我,明日我就得回请。请来请去,天天都在老营大吃大喝。虎山军的老营,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哩!”
懒得和这家伙纠缠,杨炯随手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扔给了郭重。
郭重如获至宝接过,睁大眼睛瞅了一会,尔后迷惑地问道,“大当家,这几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小的刚学识字,只认得几个字——这里有五、有八!”
杨炯无可奈何,“听清楚了——上过战场上,无论吃喝嫖赌,一律打八折。立过斩首功的将士,一律打五折!把这个交给老营管事的,就按这个办!”
郭重听了,连忙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我立过斩首功,往后可就便宜一半了。嗯,一顿饭可以吃两顿,一个娘们可以两个!”
看着郭重因为兴奋而抖动的横肉,杨炯忍不住问道,“郭重,你在老营欠了多少?”
郭重脱口而出,“三千两!”
一个营指挥使月饷三十二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差不多是十年的军饷了。看来,自家老娘打造满营的债兵债将的战略意图已经提前实现了!唉,当军户被赤果果压榨,当营兵又被算计,这些血洒疆场、保家卫国的武夫呀!
想起老娘的腹黑,看着手下的活宝,杨炯拿起案几上的砚台,就朝郭重砸去,“不争气的家伙!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
柳林站在义宁县城(今桂林龙胜)南门的城墙上,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