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般残酷。不管喜不喜欢,都得接受。即便是最担心恐惧的事,也可能随时落到头上。
王鹏,原衡州卫的一个千户官,不爱统兵打仗,却喜欢货殖之道,一心想着跟钱打交道。每天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数着一枚枚的铜钱,王鹏吃饭的胃口都会好上几许。然而,杨炯的这一句话,却让王鹏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
这份威胁,甚至比湘江之战还要强烈许多。
当初湘江之战,王鹏是朝廷官军一员,出城剿灭一股土匪,心理其实是轻松乐观的。即便到了战事吃紧的时刻,王鹏也只是觉得对面的虎山军是块硬骨头,不太好啃而已,并没有想过会战败的事。可如今远赴辽东作战,王鹏觉得实在是不靠谱。
太远了!天知道会出些什么差池。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军议结束后,王鹏挣扎着发软的双腿回了一趟家。
就要出征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还是最后看上一眼吧。
回到自家,堂客正在和丫鬟们玩叶子牌,桌上摆满了碎银子和铜钱。王鹏眼睛一亮,不过瞬间又黯淡下来。自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王鹏有气无力地开口,“几个崽子去哪了?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堂客斜眼扫了一样王鹏,没好气地回道,“平时不着家,现在知道问自家崽子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几个崽子就在后院打闹。”
王鹏很想站起来把桌子给掀了,但是腿还是软的,便放下了这个想法。看着自家堂客玩叶子牌的专注神情,王鹏气就是不顺,便叫嚷道,“你这婆娘,除了玩牌败家,还会干个啥?老子回来了,也不招呼?莫非,想气死老子,再找个新汉子?”
堂客不搭理,不慌不忙打出一张牌后,轻描淡写回道,“老娘就是找个新汉子,又如何?反正比你强!也不知道自个掂量一下,当初是谁主动上门提的亲?有本事当初就不要上门,死皮赖脸求着我爹娘!”
王鹏不说话了。自家堂客是卫指挥同知,家境富豪,无论是官阶,还是家财,都远远超过自家。当初两家联姻,实打实说起来,的确是自己高攀了。
尽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王鹏还是气不顺——不行,不能一辈子被这婆娘死死压着。老子得出人头地,让这恶婆娘老实下来!俺大鹏鸟可不是好惹的!
生出这样的念头,心里的恐惧和忧虑竟然奇迹般消散了。王鹏翘着发软的双腿,仰着脑袋,一本正经琢磨起制服自家恶婆娘的点子来。用银子?用拳头?还是用官位?
一想起官位,王鹏立马想起了能给他官帽子的人——杨炯!
对,找杨大人去。家里婆娘看不起自己,那自己就要更加看得起自己!要当官,要当更大的官,总有一天会让这恶婆娘低眉顺眼!
一念至此,王鹏一刻也不想在家呆了,径直朝门外走去。
身后,堂客给王鹏背影一个白眼,“这又抽哪门子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老娘当什么啦?”
……
石三妹不再贴身伺候,好多事情就得自个料理了。好在东西不多,斧头,甲胄,几件衣物,还有几包黑茶,自己也能收拾过来。至于笔墨砚台,自然有亲兵会料理的。
再说了,作为一个统兵官,即便真是落下了什么东西,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有人,其他都不是问题。难道还会冻着饿着自己么?
杨炯懒得忙活,索性坐着发呆。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度仓促的决定,真正的内在驱动力是情怀,是用今生的热血圆后世的梦。然而,杨炯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冷血屠夫,还不能做到视人命若草芥。自己带的可是一万五千大军,一万五千条人命。
一旦兵败,会有多少湖湘子弟埋骨辽东?!
杨炯喉结蠕动了几下,强行压制了对糟糕后果的畅想,转而琢磨自己的行军路线。因为准备不足,特别是粮草不够,必须选一条能够吃得上饭的路线。否则,出师未捷身先死,饿死在勤王路上,那可是闹了一个大笑话。
湖广,特别是长江以南,基本没有残破,只要有银子,自然可以买得到粮食,问题不大。可进入河南,那就有点不靠谱了。若是记得没错的话,今年正月里,也就是打英德之战时,李自成也终于打下了洛阳,还杀了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办了一个“福禄宴”。现在,差不多在攻打开封吧。
很显然,此刻的河南,已经刀兵四起,乱成了一团了。若是取道河南,保不准会遇到农民起义军。倒不是怕了这些人,而是距离今年七月份的决战,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实在是纠缠不起。
更何况,哪怕农民军不来找自己麻烦,焦头烂额的朝廷若是知道有这么一支大军就在河南,肯定一纸命令让自己去解开封之围。那去还是不去?去了,肯定就脱不开身了,记得李自成在今明两年,可是三打开封。
河南,此路不通……
正独自发呆中,有亲兵过来禀报,说度支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