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缓缓打开。
九江知府张敛非放下了忐忑,等着命运的裁决。王鹏带着疯狂采购的雀跃心情,昂首挺胸进了城。杨炯则是略有郁闷,因为张敛非邀他进城一叙,导致美美睡上一觉的打算泡汤了。
不过,好在九江城是历史名城,看城墙规模形制,就知所言非虚。
闻道巴山里,春船正好行。都将百年兴,一望九江城。水槛温江口,茅堂石笋西。移船先主庙,洗药浣沙溪。设道春来好,狂风大放颠。吹花随水去,翻却钓鱼船。
诗圣杜甫的绝句里面有九江,这便是后世杨炯读书时,对这座历史古称的最早印象。
杨炯一路边走边看,在一名小官的带领下,来到了知府衙门。待茶水端上后,张敛非便屏退了下人,径直问道,“本府为官多年,未尝见过出湖广入江西的卫所兵马?莫非,湖广的卫所与众不同,竟没有糜烂?”
我知道的不一定说,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想了想,杨炯决定实话实话,“我这个卫指挥使,货真价实!”
张敛非更迷惑了,又问,“之前本府在城楼上就好奇,现在见了杨指挥使,更是大惑不解。杨大人为何如此年轻?据本府所知,即便卫所里武官大多世袭,但卫指挥使这个官职,恐怕也不是可以直接世袭领差的。”
杨炯嘿嘿一笑,“我本是衡州府内的一股山贼土匪,衡州卫前去征剿,被我破军杀将。之后,承蒙朝廷招抚,圣上施恩,便领下了这份差使。”
啪的一声,张敛非手中的茶盏失手跌落在地,眼睛直勾勾盯着杨炯。身形很高大,面庞很俊朗,散发出一股明显的英武与朝气,与印象中的土匪强人完全不一样。张敛非既疑惑又忐忑,喉结蠕动了一番后,期期艾艾问道,“杨,杨指挥使,你是真的要去辽东抵御东虏?不会在江西停留的吧?”
杨炯想了想,嘴角浮上笑意,很诚恳地回道,“知府大人莫惊!于江西,我就是一过客。九江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听了这话,张敛非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军情紧急,救兵如救火。是不能多逗留,不能多逗留哩!”
对杨炯来说,张敛非能开城门,让虎山军可以买到东西,便已经达到基本的目标了。所以,杨炯也无心和张敛非虚与委蛇,“我虎山军在贵府境内休整几日,便顺江东下,不会滋扰地方。这点还请知府大人万万放心。”
得到杨炯的表态承诺,张敛非脸上又添一分喜色,“杨指挥使治军严明,体恤百姓,不愧是国之柱石,国之柱石!”
杨炯站了起来,朝张敛非拱了拱手,“我军走水路,需大量船只,还请知府衙门出面征集。所征集船只,一定付报酬。就是知府大人,我军也必有重谢。”
说完,杨炯在张敛非一脸疑惑中扬长而去。
……
到了晚上,大营里尽是猪肉飘香。各个百人队的做法不一,有白煮的,有红烧的,甚至还有垒起大灶烤全猪的。杨炯一路察看,对舌尖上的大明又添几分见识。
两相对比,在杨炯看来,大明的军队和后世的军队,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年轻汉子和血性男儿,逮到机会就拼命折腾。本来连日行军够累的,可为了如何吃好,又潜力迸发、继续捣鼓了。
一个百夫长给杨炯端来了一碗肉。碗是铁碗,虎山军中统一配发的。肉是猪头肉,烧烤后分切的,外焦里嫩,貌似可以下口。
杨炯把百夫长好好打量了一下,问道,“你是在永州之战后,入的我虎山军吧?”
百夫长顿觉鼓舞,一脸喜色回道,“回将军的话,小的就是永州人士。当日谏山岭一战,我家就在附近。我虎山军不到半日,便击败了永州卫。小的就寻思,还是虎山军厉害,跟着干有个前程,便主动投了军。”
杨炯脸一红。
谏山岭一战,主动仰攻、孤注一掷的打法,其实很凶险。当时,钱粮窘迫,客军作战,被逼无奈,这才兵行险着罢了。现在想来,杨炯依旧心有余悸,庆幸不已。
调整好情绪,杨炯接过了百夫长手中的铁碗,径直用手捻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凝神仔细咀嚼了几下,杨炯边吃便赞,“皮有嚼劲,肉很细嫩。你这个百人队有能人哩!哪个兄弟烤的?”
百夫长更是开心,连忙回复道,“就是属下自个烤的。将军若是喜欢,再多吃些!”
杨炯又吃了几块,然后问道,“你从军之前,是干啥的?这烤肉的手艺,怕不是一般人吧!”
百夫长颇为自豪地回道,“回将军的话,小的在家里就爱琢磨吃喝。遇到吃的东西,总想着怎么个弄法,还更好吃。这是咱们行军打仗在为,不然,我还可以做个全猪宴席哩!”
杨炯又把面前的百夫长给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刚才说,是谏山岭附近的百姓?”
百夫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将军,属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还没来得及细说,小的家有良田百亩,庄园两座,私矿好几个,在永州城里,还有小半条街的铺面……”
百夫长一席话说完,杨炯哭笑不得。一旁的将佐和亲兵,更是目瞪口呆。
尼玛,有田有房有店有矿,是个妥妥的富二代哩!
杨炯忍住笑意问道,“虎山军一直东征西讨,总在打仗。你就不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那些个良田庄园,还有铺面什么的,怎么办?”
对于杨炯这个接地气却俗气的问题,年轻的百夫长颇为不屑,回答得掷地有声,“将军大人,这个问题,属下早就想过了。之前在家里,我是闲得无聊,再加上点个人喜好,这才拼命捣鼓吃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闯荡四方,以大有为之身,封妻荫子,光耀祖宗,这才不辜负七尺之身!”
“捣鼓吃的,顶破天还是个吃货,难不成还能吃朵花出来?从军入伍,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大杀四方,这才是真正有意思,哪里是自个在家捣鼓吃食比得上的。听说,将军大人当日便是衡州城里一屠夫,专门杀猪卖肉。若将军只安于市井屠夫的生活,绝对没有今日东征西讨的快意,更没有声名远播,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