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事初步有了结果,皇帝的心情大好,琢磨了一会儿,又道:“曾国藩,你当初上过《汰议兵书》,又上过《痛陈绿营、八旗兵制弊端》的折子,朕想,就简派你到天津去一次吧。就正如你刚才所说,纪律实在是军队第一大重要因素。武将的操守要紧,不然不能约束士兵,纪律一坏,百姓看见就怕,那里还能打胜仗?所以朕放开手让你去办。新建的军伍不光是阵法武艺要练得好,更要把旗营、绿营的暮气腐败,切切实实扫一扫!”
“是!皇上于军中的毛病,烛照无遗,臣蒙皇上栽培,天高地厚之恩,感激莫名。如今厉行新政,发愤图强,臣必当尽心竭力,勉力图报。”说着,曾国藩咚咚的碰了两个响头。
“还有旗营,这些旗下大爷,顶用的少,成天领着一份俸禄,不做事的多。对于旗营,也不要手软。”皇帝口中说着,心中在想,曾国藩再如何有能力,总是汉员,若说能够让旗下大爷们肯于俯首帖耳,怕不是能力不济,而是不能大展拳脚,当下又说:“朕让僧格林沁和你一起到天津去,总之,要把旗营的兵务,彻底的肃清一番。”
挥退了军机处的几个人,皇帝传旨:“招肃顺到御前来。”
肃顺最近又升官了,皇帝看他忠劳勤勉,捡拔他做了内务府大臣,总管皇帝的内廷事物,除此之外,又让他兼了兵部的差事,每日里入值,所以一传就到:“奴才给皇上请安。”
“肃顺啊,朕刚才和军机处的几位大人见过面,其中特别提到,现在的军务真该到了好好整治一番的时候了。”
“是。圣明无过主子,奴才这一次到天津去,蒙皇上特旨,也到杨村军营之中去看过,那里面种种苟且徇私之弊,非奴才所能奏答,上渎天听。”
“正是此意。所以朕有意在这京中八旗各营之锐健营、火器营、健扑营、前锋营、护军营、甚至在圆明园护军营中,做一番军制上的改制。这本来是曾国藩的差事,不过要是让那些旗下大爷听汉人的调遣,还是千难万难,所以,朕想,就让你从旁协助,专司其职了。”
肃顺心中惊惶。他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应承下来,无疑便是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八旗子弟,但是眼看着皇上盘马弯弓,只等自己一言而断,又怎么能辜负君父?更且说,又怎么能放过了唾手可得的富贵?
想到这里,肃顺庄重的跪了下来:“只要能够为皇上分忧,为我大清江山社稷分忧,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全然不会退缩半步!”
“你有这样的一颗心,必有后福。你先起来说话。”皇帝摆手让他站了起来,对他说,“这一次英人北上,为鸦片合法交易之诉求,到朕前哓哓不休,朕让总署衙门那边将英人所请逐一驳回,想来不久之后,英人又会如先皇年间那般,轻犯我天朝边圉。各省的兵务,朕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只看天津一地,也大约知晓,总不外乎如此等而下之之状况。所以,朕已经命军机处那边,以四百里加急廷寄各省,兵制改革,一定要抢在英夷为鸦片贸易,再来寇边之前,朕就要看到成果。”
“至于京中,朕想了想,与其大张旗鼓的做兵制改革之举,不如暂时从各营中抽调一部分人出来,单独成立一营,朕想过了,就叫神机营。一切训练、建制、设官、建设营房、俸享优恤,以及相应的官学,全然与旁不同。具体的嘛,朕想就由额里汗担任神机营的左右两翼的左翼长,由你,担任右翼长。”
“至于兵士的选择,就从现在京中锐健营、火器营、健扑营、前锋营、护军营、圆明园护军营中挑选精壮、并招募京中、直隶各府道县的百姓青壮填充,总之是满汉混杂,不可拘泥与民族、畛域之别。这一节你要记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神机营的武备,全然使用西式武器,这一层,朕日后会给兵部、工部另行下旨意,你的分内之事,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个神机营的构建给朕搭起来,此事,由你和额里汗全权负责。”
皇帝说一句,肃顺答应一声,待到皇帝都说完了,肃顺趴在地上碰了个响头:“请皇上放心,奴才定当努力办差,将这皇上金口相加的‘神机营’训练成我大清第一铁军,以保我皇上、我大清社稷安稳如山。”
“你也不必如此着急。英人行政,与我天朝大有不同,便是真要动武,也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落到实处的。时间还大把的有,就仿照高宗皇帝下旨,设立健锐营的成例就可以。”皇帝觉得自己的这番话说得有点支离破碎,不过肃顺是办老了差事的,不必自己再多做解释,“半年吧,半年之内,神机营要建立起来,到时候,想来宝鋆那边的差事,大约也可以办完了。”
*** *** *** ***
宝鋆这一次远路赶赴杭州,随行的除了总署衙门美国股的章京唐文治之外,还有两个从同文馆中选调出来的实习生员,一个叫荫昌,一个就是文煜之子志颜。
正是四月阳光明媚的季节,一行人从陆路到头通州,然后乘船,顺河南下,沿途绿柳成荫,花木盛开,风景着实不恶。
几个人乘坐一条官船,言笑宴宴,倒也不觉时日飞快,宝鋆身边带着一个伺候的小厮,听人说是京中春熙班的一个小旦,名字叫福宝,生得唇红齿白,十指尖尖,一双水汪汪的爆眼儿,大约是在戏台上演小旦演得多了,行动举止之间像个女孩子。荫昌是老实人,在一旁见了,只是觉得奇怪,并未多想。
志颜就不同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风月场中的熟手,只是眉眼之间扫过,就知道这个叫‘福宝’的小旦,白天是伺候大人的听差,到了晚间,就是床头枕畔的**了。只是他不明白,怎么宝大人到杭州办差,还要带上一个**的吗?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诏准了的?
黄昏下船,顺着运河男性,午夜时分,就到了浙江省内,把船停到垂虹桥下,新月如钩,清风入怀,宝鋆难得的动了酒兴:“糟糕。”在一旁的荫昌说:“只带了路菜,却忘记带酒了。”
“不要紧。”那个在宝鋆身边的福宝说,“这里我很熟,上岸不远一里多地就有个镇甸,那有好几家卖酒的,这时候还在纳凉,不愁敲不开店门。”
于是宝鋆派一名听差上岸去打酒,然后吩咐船家烧水烹茶,与唐文治、荫昌、志颜倚着船一面品名玩月,一面闲谈。
“宝大爷,”福宝笑眯眯的说:“我有的主意,您看使得使不得?不如几位爷到桥上去喝酒,有畅快,有凉爽?”
“这个主意好。”唐文治脱口说道:“我本来就想上岸舒舒筋骨,在这船上多日,身子都要呆得锈住了。”
宝鋆有心不从,不过唐文治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不好再出言驳回,当下命人收拾茶具、食盒、杯盘,另外带了几条龙须席,搭好跳板登岸上桥。这座桥名叫垂虹桥,是北宋年间初建,当时本是木桥,现在已经改为石桥,桥中建亭,名叫垂虹亭。
荫昌和志颜在亭中铺好龙须席,请宝鋆和唐文治相对而坐,自己两个人在侧面盘膝坐下,听他们说话。
唐文治轻笑着望着坐在旁边的福宝,月光斜射,正照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目娟秀,带一点腼腆,像个女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从师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