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移驾万方安和内中的镜殿,同时下旨,把金佳氏也传了进来。
万方安和是圆明园中一处非常特殊的所在,全部建在一大片池沼之中,四面有桥,通向中间的房屋,若是从空中鸟瞰的话,就会很清楚的看见,整座建筑成为一个巨大的‘卍’字形状——这就是万方安和的名字的由来
在圆明园四十景中,这里最为世宗皇帝所喜爱,原因之一是极其隐秘,关防严密,因为四面有桥,只要在桥口守住,就绝不会有人未奉许可胡乱闯入。
尽管如此隐秘,世宗还觉得不够,所以在万方安和之中又辟出一间房舍,建了一个名为镜殿的所在。这里只有前后两道出入的门,并无平视向外的窗户,只有仰望可窥苍穹的天窗,屋子里镶满了来自西洋的水银玻璃镜,高有一丈,明亮清晰,镶嵌的地方或正或侧,彼此想照,面面皆见。
坐在宝座上,向前看去,前后左右的景象都逃不过眼下,世宗认为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做什么事都不愁会有人窃窥偷听,极机密的军国大事都是在这里处理——另外一个用途就是在这里召幸爱宠,为的是一身化身无数身,白顶至踵,尽极极妍,享受到酣畅的艳福。
自从上一年的年底,康慈皇太后骤然薨逝,皇帝借这个机会在热河行宫的偏殿中把金佳氏招来,得谐好事以来,数月之间二人皆未尝得见一面——皇太后薨逝,外面四海销声,八音遏密,内中金佳氏也没有了进宫来的借口,偏巧这一次的事情肃顺办得很不顺利,也让皇帝大为遗憾。
不过这几天有了一点不同。尤佳氏在本月二十二日临盆,产下一子一女的双胞胎,这在有清以来还是第一遭,皇帝得报,喜不自胜,下旨晋佳嫔为佳妃,给儿子——序齿是二阿哥——起名叫载滢,给女儿取名叫颖慧公主。又借此机会,大赦天下,当初因为儿子载垕引火上身,被皇帝关到宗人府圈禁五年的郑亲王端华,也从高墙内放了出来。
而按照多少年来的规矩,凡是国家有大喜庆,臣下照例要向皇帝递如意,象今天这种日子,如意是非递不可的。珠市口的珠宝店、玻璃厂的古玩铺,各式各样的如意,被搜购一空,拜佳妃之赐,凭空做了一笔好生意。
而旗下王公各府的福晋,照例也要进宫向皇上贺喜,于是,金佳氏借这个机会,也到了园子中。听到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传旨,金佳氏又是欢喜,又是幽怨的跟在六福身后,向着花木深处走来。
镜殿之名她也曾经听过,听说皇帝在这里召见,不由得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一面有些畏怯,一面又有着莫可言喻的兴奋,因为在她心中,那是个男人视之为香艳神秘的地方,到底是如何的异想天开,见所未见,终于可以一开眼界了。
顺着九曲石桥走到殿中,揭开门廊右手的黄缎门帘,顿时觉得目眩神迷,但见无数影子,似曾相识,定睛细看,正是自己,而每一个影子的姿态都相同,手揭门帘,踌躇不前。
皇上呢?她心里在问,明亮的眸子左右搜索着,却不见人?正在犹豫间,突然觉得颈后一热,有人在项间哈气,金佳氏痒得轻声一笑:“嘻!”身体向前迈了几步,转过身来,可不正是皇帝满面春风的站在自己身后?
金佳氏收拢精神,盈盈拜倒:“奴才金佳氏,叩见皇上。”
皇帝似乎觉得金佳氏这样的自称很让人不满意,笑着低头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好半天的时间,才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金佳氏?”
听着那拉长了的,声调上扬的尾音,可知不是在叫自己,金佳氏楞了一下,想起来在热河蒙皇上赐名,自己怎么忘记了?一时间心中惶恐,又碰了个头:“奴才如福,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伸出手去,递到如福面前,女子碰头答说:“奴才叩谢皇上赐援之恩。”这才拉着皇上的手站了起来。
皇帝就势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领着她到一边的软榻上并肩坐下,“如福,多日不见,可想朕了吗?朕可很想你呢!”
如福好半天没有说话,呆了片刻,才讷讷的说道,“就是想又如何?奴才是苦命人,更不敢劳动圣怀牵挂。”
听她说话大有幽怨,皇帝也有些讪讪然的,自顾自的岔开话题道,“如福,浮生碌碌,想谋一日之欲也很不容易,当年有人说,因过竹苑逢僧侣,又得浮生半日闲。今天才知道,这‘又’字正是难得之意。”
听皇帝绝口不提安置之法,如福心中更添悲凉,游目四望,一边的案上放着茶具,挣脱开他的掌握,过去取来一杯茶:“今天太热了,皇上请用茶吧?”
“是啊,天热,心也热。”说着话,皇帝伸手去摘外褂的纽扣。
这自然是如福的差事,为他卸衣时,彼此耳鬓厮磨,皇帝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了,“你用的是什么香粉,好香,以前都没有闻过?”
如福一笑,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他的手:“皇上忘记了吗?这还是皇上赏赐的呢?”
“啊,是了。”皇帝想起来了,为皇太后薨逝,皇帝命内务府、工部料理梓宫还京一事,差事办完之后,皇帝多有嘉奖,其中赏赐了善奎几种西洋各国进献的香水,不用问,如福今天所搽的,就是其中之一了。
一念至此,皇帝更心生愧疚,拉过如福拥在怀中,贴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吻了一下,“你放心,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一定作数,回头我让肃顺认真办差,总要彻底的了了你我这段相思情债!”
如福给他吻得浑身酥软,昵声问道,“皇上想怎么做?”
“朕想,一时怕要委屈你片刻,嗯,只是不知道你可舍得公爷府上的荣华富贵吗?”
如福扬起脸蛋,第一次主动的奉上两片朱唇,丁香暗渡,任由男人恣意轻薄,长长的一吻过后,女子把脸埋进他的怀中,声音有点发闷的说道,“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便是舍弃了一切,也是值得的。”
语出纯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格外巴结,实在令人激赏。皇帝情动如火,一把将如福打横抱起,置于身下,自己则脱下衣服,如珠如宝的覆了上去。
这一番欢爱又与别不同,一来二人熟客熟主,少了几分畏惧和恐慌;二来数月未见,久别情浓,更且在镜殿这样的幽静深处,松风簌簌,竹覃生凉,如福都几乎忘记自己还有家世了。
好久好久,方才云收雨住。躺在软榻上,二人交颈而卧,说不出的轻怜蜜爱,“皇上,”
“什么?”
“奴才,奴才不想离开皇上。”如福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望着男人黑黝黝的眸子,勇敢的说:“奴才想日夜呆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
“你放心,朕会让肃顺马上去办。”说着话,他伸手在床头摸了一下,拉动一条明黄色的丝绦,人至铃铃声铿锵,六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