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本来是候选大理寺丞。咸丰三年慕陵金券合龙,隆恩殿上梁,奴才蒙恩赏加员外郎职衔。”
“昌瑞山的工程,也有你的份吗?”
昌瑞山是清东陵所在,自皇上登基以来就开始经营,多年以降,耗资巨万,雷家在这一陵工上就发了一笔大财,所以听皇帝提到此事,赶紧碰头答道:“皇上的万年吉地,奴才敢不尽心?”
“是啊!你家世受国恩,如果再不尽心,可就没有天良了。”说到这里,皇帝转头看着一边跪着的奎照,对他说,“奎照,朕将来的万年吉地,若是出了当年的混账事,第一个就饶不过你,你知道吗?”
“是。”奎照心里发虚,自古以来,帝王陵工都是一项超级肥差,不过奎照当年的阿玛,为了陵工之事却几乎丢了脑袋。
奎照的阿玛就是前文提过的,道光朝的内务府大臣英和。英和家中本是内务府正白旗的包衣,汉姓石。他的阿玛叫德保,是乾隆二年的进士,由闽浙总督内调礼部尚书,正是和珅初初为高宗简入帝心的时候,后来和珅愈见大用,德保却很倒霉。
他以礼部尚书兼署左都御史,管理乐部和鸿胪寺,朝会祭典,乐部奏乐不协律,或者百官失仪,御史失于纠参,责任都要落到德保的头上——他是双料难过,两头受气,经常不是给罚俸就是被申斥。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常雩大典的时候,所挂的天灯不足数。更衣的黄幄中,所设的坐褥也欠整齐,被褫夺了顶戴花翎,革职留任,十年无过,方可开复。而大过不犯,小过不断,以致开复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德保有一件很欣慰的事情,就是他的独子英和,在京中的贵公子中可算第一,年少多才,而且是个美男子——给和珅看上了。
原来,和珅的正室早亡,留下个嫡出的女儿,交给姨太太照养长大,眼见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和珅对姨太太说,“明天我请客,都是八旗佳子弟,你们在屏风后看,看谁好,记在心里,回头告诉我。”原来是他要为女择婿。
第二天的午宴,是个文酒之会,分韵赋诗,又复联句,至晚方罢,两个姨太太看了半天,到晚上和珅问她们的观感,一直认为有一个穿紫缎系卧龙袋,戴一顶貂帽的美少年最好。
和珅大感安慰,原来此人正是他所相中的英和!第二天托人去德保家试探,德保不等来人吐露本意,便即表示:他的独子只愿结姻寒族,高门闺秀,不敢仰望。
来人劝德保,不如就结了这门亲事,有和珅这么一个阔亲家,何愁不能立刻开复原职,赏还花翎?至于英和,更是好处多多,目下不过一名举人,但成进士,点翰林,金马玉堂,指顾间事。不过德保全听不进去,只答了一句:“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话传到和珅耳朵中,越发起了必得之心,他心里盘算,请天子出来做媒,便成了‘指婚’!德保再不答应,就是‘抗旨’——谅他不敢。
谁知道德保是内务府出身,当过内务府大臣多年,宫中的耳目也很广,得知和珅出此一手,威力非凡。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原来,他和太太看中的一位八旗贤媛,是他同年的女儿,但女家此前表示,非英和中了进士,不谈亲事。
到此事急,德保没有办法,和妻子双双登门,见了他的同年,一起下跪求亲,要求即日下聘,他的这个同年也知道他有此难处,慨然相许了。
于是第二天就下了聘礼,选定了合卺的吉期,而另外一边,和珅要请皇上做媒人,却不能这样快,一天找到机会,婉转陈请,得蒙允许,召见德保问,“你有几个儿子啊?”
“奴才只有一子,名叫英和。”
“娶亲了没有呢?”
“已经聘定——”德保把他亲家的姓名。职衔以及选定完婚的日期详细奏陈,乾隆自然不好开口——不过和珅和德保的冤家,算是做定了。
到了乾隆五十四年,元旦朝贺的时候,有人越班至甬道上行礼,降旨查办,鸿胪寺奏请将负责排班的鸣赞官交部议处,并自请处分;纠仪的御史认为是蒙古王公行礼错误,应该交理藩院查明奏陈,上谕痛斥御史不能即时纠仪,诿过于人,德保过去兼署左都御史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结果连带处分,罚俸一年。而这一次,左都御史无事,反而是他这个革职留任的礼部尚书,因为‘系管理鸿胪寺大臣,咎实难辞’的罪名而交部严加议处。
德保明知道是和珅捣鬼,气愤难平,加以忧虑不知道何时再遭他的暗算,搞不好还会有身家之祸,因而中风不起,身后除蒙赏还花翎、顶戴之外,别无恤典。
但和珅并不因为德保去世而消解仇怨,对旁人表示:“我不能禁止英和不中进士,但他想点翰林,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因此,这一年的乙酉正科,下一年庚戌皇帝八十万寿恩科,英和都不下场,以示退避。
到了乾隆五十八年癸丑科,英和跃跃欲试,又怕和珅从中阻挠,便有些踌躇,有人劝他,“和相的红人吴白华,是令尊乾隆二十八年主持会试取中的门生,你们是师兄弟,他不会不念师门之恩的,请他和和相说一声,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吴白华就是吴省钦,和珅门下第一走狗,当初和珅就是派他来登门说媒的,进言的人不知其中细情,英和也不好多言,含糊以对,敷衍了过去。
不过这番话也给他提了醒,德保一声做过五次会试总裁官,门生极多,何不找一个交情身后,又不附和和珅和他的党羽的‘师兄弟’去问计呢?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军机大臣董浩,他同样是乾隆二十八年的进士,殿试还是二甲一名的传胪,但和珅耳目很多,董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以不去惊动为宜。
再细细思量,给他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叫钱棨(音起),江苏人,是明朝浙江的商辂之后的三百六十年来,又一个‘连中三元’的,乾隆四十六年,辛丑正科,德保在四总裁中居首,照例会元由他来取——有这样一层关系,德保和钱棨的师弟情分相当深厚。
而这师弟两个的宦途也是同样:乾隆五十四年起,钱棨在上书房给皇孙,皇曾孙、皇元孙授书的时候,因为一点小过,奉旨革职留任,八年无过,方准开复。
这一来不特升迁无望,而且在这八年里,连番正恩相连,本来以他这个状元授职翰林院编撰的身份,每一科都可以放主考、收致敬,这一下所有的考差落空,举债度日,生活拮据,倒要靠英和常常接济。
英和过府,向师兄问计,钱棨略一沉吟,开口答说,“复试,殿试。朝考,三试皆在上等,才能点庶吉士,朝考一关是最要紧的,不过你的情况不同,我以为根本还是在殿试,如果你能够位列鼎甲,授职编撰或者编修,朝考就没有关系了。”
“鼎甲非所敢望。能在‘进呈十本’之内,已符所愿。”
“进呈十本,中馆选的常在十之七八之间,只怕他要暗算你,还不在名次高下,而是贴两张‘黄签子’,那就永远和翰林院绝缘啦!”
听到这话,英和不免心惊。原来殿试的阅卷官,名为读卷大臣,因为是临轩策问,天子亲试,读卷大臣不能在卷子上加任何批语,如果文字不妥,或者违反功令,如应该避讳而未避,写了白字等等,另外用黄签子标出,浮贴卷面,以侯钦裁。
但殿试的大卷子如果被贴上黄签子,会被视作极大 的瑕疵,不但馆选无望,连分发为部员都没分,通常以知县归班候补——等上好几年分发到省,也不为稀奇。
刚才得到消息,岳母中风,半身瘫痪在床,明天和爱人到家中探望,更新改为一章,请原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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