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转而问道,“你可有子嗣?”
“奴才有一个小犬。”
若是没有子嗣,不看在妻子的面上,只顾及堂上二老的念头,男子也可以纳妾,做妻子的任什么也不敢说,不过有了承继香烟的儿子,就不能这样措辞了。
皇帝想着,对他说:“女子善妒,也是犯了七出之条,而且,你任职外省,身边没有一个代你操持的女子,总不是事。朕想,你府里的太太也不会说些什么。这样吧……,”
他的神情很觉得好笑似的,对崇实说:“此事啊,也不要等到那些都老爷说话,你上个条陈,朕批一下,留中也就是了。至于那个红莲,朕给你做主,收了房,也省的你成天为这样的事情烦心,到时候,连差事都做不好。”
崇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叫红莲的女子,只是将她收入房中是皇上的旨意,做奴才的焉能抗命?碰头谢恩已毕,这才跪安而出。
等到他回转四川任上,提前得到消息的王庆云等居然连洞房都给他准备好了。另外一边,皇帝下旨让崇实与红莲圆房的事情传回到宣慰使衙门,老太太把红莲认作的女儿,吹吹打打把她送到成都,一路上有人问起,只说是新任成绵龙茂道的崇大人小登科之喜。
纳妾不同于娶妻,而在满族人来说,风俗与汉人又更有不同,不过在四川这样距离中原遥远的边陲省份,便是再讲究,也没有合适的人跟着操持,于是王庆云做主,一切从简,将一对新任吹吹打打送入洞房,就算是谐了好事。
红莲原本在宣慰使衙门是伺候惯了老太太的,说起那份女儿温柔,比崇实的原配,旗下女子开朗健趣全然不同,时间久了,崇实倒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小妾,这还不算,到了咸丰五年的年底,红莲有了身孕,又产下一个女儿,更令崇实父怀大慰。
这一次接到军机处的廷寄,命他即刻从任上启程,赶赴山东陛见,崇实把公务料理了一下,从水路出发,绕行清江浦,改走运河,来到了山东德州码头。
到园子门口递牌子请过圣安之后,回府休息,随时准备听皇上的传唤,刚刚坐下,还不等到内堂去给母亲请安,椿寿就急急忙忙的回府了,“儿子给阿玛请安。”
“哦,你赶来了?”椿寿听人回报,知道儿子回来了,匆忙回来,是有事要儿子在皇上面前进言的。不过这样的事情做父亲的不好开口,只得托门下的清客,那个叫马大隆的,向崇实说明。
只说了半句话,还不等崇实弄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园子中有内侍来传:“皇上起了,叫崇大人到行宫见驾。”
于是也只好中断谈话,一路到了行宫,由端华任御前大臣,到行宫陛见。行礼已毕,皇帝问他:“这一次,夏日炎炎的从四川赶过来,很辛苦吧?”
“奴才蒙主子垂念,此番从成都顺水而下,路上风景着实不恶,奴才只顾着贪恋沿途美景,倒也不觉得辛苦。”
君臣两个说了几句,皇帝问起了这两年来,川省境内苗汉之间的交融之事,崇实娓娓道来:“奴才在任上,几次蒙皇上颁下诏旨,指授方略,两年间已小有成效。民间百姓,对苗疆外民多有包容之心。苗人感念朝廷的恩情,更本心之中有意与汉人交好,双方可谓一拍即合,故而四川省内,自奴才到任之后的三年中,极少再有汉苗彼此仇杀之事发生。治下各县,也觉得再无彼此呈诉的官司,公事上,清闲了很多。”
他说的很多事都是在给皇帝上的折子中详细列明的,找他来,也并不是为了这一节,而是另有所差,“据你所知,在四川省内,有没有苗汉通婚的?”
“这,据奴才探查,苗汉通婚大有,不过只是在宣慰使、宣抚使、长官司等身份贵重之人府上,有与汉家女子通婚的,百姓家中,并无其事。”
“这,可有什么缘由吗?”
“有的。”崇实答说:“若是汉家男子,迎娶苗妇,会给当地人瞧不起,认为读书耕作之家,居然娶了一个连汉字都不大识得的摆夷女子,是很丢脸的事情;反过来说,若是苗人娶汉女,女家更会为乡梓诟病,以为女家父母只是贪图苗人家中的钱财,有卖女之嫌。”
“这样不妥。”皇帝摇摇头说,“入关已经有二百年了,还有人以民族、畛域之别来分得那么泾渭分明吗?”他用手撑住额头,那副大为伤神的样子,让崇实心中不忍:“皇上,奴才有话说。”
“你说吧。”
“奴才蒙皇上龙目捡拔,以浅薄之才陪伴君父,数年之下,耳闻目睹,都是皇上国事操劳,宵衣旰食,只为继武先朝列圣。重现我大清辉煌!”他抬头看了看,见皇帝面带讥讽,赶忙又说道:“奴才是主子提拔而起的,万万不敢语出欺瞒。这番话不但是奴才心里所想,诉诸口中,更是朝臣所共见。”
“你也不用学周祖培,整天想着怎么拍朕的马屁,有什么话就说什么。”
“是。”崇实又碰了个头,说:“奴才想,国富民强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道理,我天朝自皇上登基以来,锐意进取,推行各项利民利国的新法新政,若说一开始的时候,百姓未得其惠,尚心存观望的话,这几年下来,早已经通过其中种种,大见其功,奴才在下面听说,往年朝廷有新政公布到州道府县,百姓的第一反应就是,朝廷怕又要借机征收钱粮了。而近年来,再有誊黄贴出,百姓不论心中识得不识得其间的关碍,总会说,皇上又要有便民、利民之策颁行了。”
他又说:“奴才想,言为心声,而民为根本,百姓尚未知道誊黄上所写,就有这样的心声,可见主子圣明之名,早已经深入人心。”
皇帝叹了口气,“你这番话啊,朕在京中、到山东的时候也曾经听你阿玛、劳崇光等人说起。各项新政的推行,数载而下,已经略见成效。百姓不懂什么国政大事,他们只知道、只关心能不能让自己的日子每天、每月、每年的平安度过,国家没有大的天灾人祸,一日三餐有一个温饱,就已经是天大的满足——嘿!天朝的百姓啊,真正是大千世界中最最温顺,最最良善的人群了。”
“圣人曾言:仓廪足而知礼仪。百姓心向良善,这也是圣天子在位,圣心常常将百姓疾苦记挂在心的明证。”
“你这句话说的有大道理。”皇帝逐渐收敛的笑容,对崇实说道:“身为上位者,不论是朕躬,还是你们这些代天守牧一方的风尘胥吏,时时刻刻都要想着百姓。朕多次说过,将心比心,是使我天朝绪统永远传承而下的不二法门。若是离了这条路,将老百姓挤兑得无路可走,前朝多少王朝兴替,还不够你我君臣引以为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