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奉上,众人学着甘子义和赛香君的样子席地而坐,李慈铭望向甘子义,说道:“想不到今天又在这里和甘公子有幸相遇了。”
“你来晚了一步。我已经连闯三关成功,倒是阁下,怕还是要从头来过呢!”
听他开口说话,那个王老爷脸色大变!若说容貌还不能准确分辨,再一听声音,立刻给他认了出来!心中大叫糟糕,今天本是应胡雪岩和朱希淳之邀,到秦淮河上踏月寻芳,不想居然遇到了这位主,若是给他知道了自己是谁,只凭‘烟花闲游,有碍官箴’这几个字,就能立刻夺了自己的顶戴!哎呦,怎么这么倒霉呢?
那个面目讨喜的汉子,正是胡雪岩,他本身在浙江做生意,听说御驾到了江宁城中,自己和王有龄又是很好的朋友,因此有意到江宁来,希望能够借老友之力,哪怕只是远远的遥瞻一番皇上的玉色呢?日后回到浙省,也好有个向同行吹嘘的本钱。
到了这里之后,正好朱希淳和李慈铭也在,这两个人 一个官宦之后,一个名士风流,胡雪岩读书不多,于人情世故却分外得体,几番交谈之下,朱、李二人大为欢喜,正好话题谈到秦淮河上的梦中舫,胡雪岩知道,王有龄别无所好,只有美色一项,颠破不开,若是能够闯关成功,让他和赛香君成就好事的话,日后自己求助起来,也多有方便。故此提议,到河上一游,凭四个人群策群力,就不相信闯不过这个古怪的姑娘设下的三关!
到了舱中,眼见赛香君倾国之色,胡雪岩心中大乐,转头看看王有龄,倒是一愣:“雪公,您怎么了?”
“我……”王有龄挤出一丝微笑:“我有点肚子疼,不如先回去吧?”
“怎么好端端的肚子疼呢?该不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胡雪岩未作他想,仰起脸来问如烟:“姑娘,舱中可有成药?”
“有的,有的。”如烟说,“有藿香正气丸,不如取来让王老爷服下?”
王有龄急急摆手,“不是服药的事!我还是下船回府,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要是这样看的话,你的病也不是很厉害嘛!”甘子义在一边突然说道,他大约猜到,自己的行藏给对方识破了,只不过这个王老爷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难得来一次,还是忍一忍,总要让李公子闯关之后再说嘛!”
王有龄心中苦笑,这分明就是皇上的口谕,如何敢不遵从?“这位公子所说,诚乃通达之意,既然如此,我就暂留片刻。”
甘子义不再理他,转头看向胡雪岩和朱希淳:“这两位是?”
“哦,这位是……”王有龄壮着胆子,用了一个在胡雪岩听来很觉得古怪的自称:“这位是在下的老友胡雪岩,浙江人士;这位是朱希淳朱公子,乃是前朝致仕大学士朱士彦之子。”
甘子义眼前一亮:“你就是胡雪岩啊?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这样说来的话,你就是新任上海道的王有龄了?”
胡雪岩、朱希淳和李慈铭几个同时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个人好不懂规矩!竟然直呼大人的官讳?
王有龄却无比恭敬的弯腰点头:“不敢,正是在下。”
胡雪岩心思灵动,只看王有龄自入座之后神情紧张,举止之间大异常度就猜出来,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非是等闲之辈,现在不好贸然动问,不过言语之间也变得恭敬起来:“敢问这位公子,贵姓高名?”
“我姓甘,名子义。”
“哦,原来是甘公子。”
甘子义淡淡的一笑,“如烟姑娘,李公子来了,是不是也该效仿成例,免去他前面两关啊?”
如烟把刚才和他说的话又向李慈铭说了一遍,后者点点头,心中升起一股傲气,读书之人,吟诗作对有什么稀奇,你不是不会品酒嘛,待我来!“既然如此,就烦请姑娘,将这天之美禄取了来,容我品评一二!”
这面几个人说话的功夫,王有龄挪动身子,向边上靠了靠:“主子……”
“走开!别耽误我看好戏。”
“是。”王有龄不敢再说,又退了回去。胡雪岩离他最近,小小的声音问道:“雪公,这是哪一家的王公贵戚啊?”
王有龄偷眼看看,见他正兴致盎然的等待着看戏,拉了一下胡雪岩的衣襟:“不行,我还是有些腹痛,姑娘,你这船中可有如厕之所?”
“有的,”如画用手一指:“就在那边。”
于是,王有龄和胡雪岩向众人告罪一声,起身转过屏风,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上茅厕去了。
甘子义也懒得理他,坐在那里等待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如烟捧着一个大大的玻璃酒瓶下来了,瓶色暗黑,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到了近前,使劲拔下瓶上的软木塞,给李慈铭和朱希淳每个人各自倒了一杯鲜艳如血的酒液:“二位公子,请品尝吧。”
李慈铭和朱希淳虽没有见过、喝过这种酒,不过他们终究肚中还是有些货色,略一思忖,已经猜了出来:“若是学生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从夷人之国所进的葡萄酒了吧?便是唐人吟诵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中所言及的葡萄酒,可是的?”
若是昨夜,李慈铭的这番话定然会引得如烟真心夸赞连连,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再也没有了那份心思,勉强点点头:“说得不错。不过,这酒之一关,并非只是说出名字,来历就可以的,还要公子说出这种葡萄酒与我天朝所酿的异同之处,方算得过关。”
这就很有点难为人了,李慈铭从未喝过这种酒,又如何能够说得出来?张着嘴巴想了想,低声和朱希淳商量了几句,后者也是无奈的摇头,示意他,自己也不清楚。
甘子义长身而起,“不如我来试试?”
“你不是说不会喝酒的吗?”如烟和李慈铭同时发问。
“不会喝酒,不代表不会品酒。便如同这葡萄酒吧,就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你要是真取来什么茅台、大曲,我就真的只能干瞪眼儿了。”
朱希淳是粗豪汉子,听他说话有趣,忍不住嘻嘻一笑:“那好,倒要听你品评一番,也好给我长长见识。”
甘子义一手拿起一杯酒,一手拿起一双筷子:“美酒有如美人,要得遇知音,方可相得益彰。便如同这葡萄酒吧,甜中带酸,酸中有苦,今天有幸,就教你们学会怎么样喝这种酒。李兄,我帮你闯关,你也要帮我一下,方好当众演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