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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西苑亲鞫(1)(1 / 2)

四月二十二日,桂良到京,一路上心神不宁、魂梦难安,又盼着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免了自己的死罪,能够有贬谪的恩旨到来,另外一方面又怕天使赍来的是赐死的上谕。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着实是难过到了极点,从江宁到京中短短数日之内,苍老了足有二十岁。返京的路上听说,皇上要在圆明园西苑亲鞫自己,这让桂良看到了一线生机:或者皇上有意借此机会,让自己一呈忠悃呢?这是不是天意转暖的征兆?

心中胡乱想着,进到城中,先押到刑部牢中,等候旨意,再行宣召。他在京城有三处府邸,早已经给宗人府、户部、刑部、九城兵马司各衙门共同派员封门查抄,家中的老幼、仆从也尽数关到宗人府高墙内,等待案子彻底了结之后,再奏请御裁,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刑部这一边,曾国藩入值的时候,见到了已经朱批之后的奏片,简派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固山贝子绵盛办理亲鞫预备事宜。因为他在西苑宿卫,就近办理,一切方便。

绵盛虽然是皇帝的叔父辈,但年纪很轻,从未办过这样的差事,所以老早就派人过来了,说是‘军机处曾大人来了,请梢个信,盛贝子要来拜访。’曾国藩当然知道他要谈什么,军机处不是晤谈之地,便派苏拉去回,叫起之后,约请到朝房说话。

在镜殿见过皇帝之后,曾国藩直接到了朝房,绵盛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两个人虽然同殿为臣,但彼此很不熟悉,彼此寒暄了几句,他才知道,绵盛是圆明园护军营统领。

他年纪甚轻,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和今上有一番同窗情谊,不过他为人不好读书,练有一身的好功夫,在营中深孚众望,皇帝也是知道的,后来捡拔他做了护军营的领班大臣,更点了他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衔。

“接到通知,我也问了好多人,都说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差事,只有请教大人了。”绵盛是不尚虚言的性子,寒暄过后,谈入正题,他说,“您是前辈,更是老大人,尽管吩咐下来,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言重,言重。”曾国藩说,“不过,贝子爷,如今头一件事,就是请旨。定在哪一天,什么时候亲审。”

“是,回去我就当面去请旨。”

“能够面奏自然是好。还有一件很要紧的是,应该派哪些人侍班,也需要面奏明白。”

“是的,老大人说得极是。”绵盛问道,“皇上如果问我,改派哪些人,我该怎么说呢?”

“刑部自然是要到的,工部也不能不到。此外,我看内务府的人也得站班伺候。”

“桂大人本旗的王爷和都统呢?”

这就是谈到世铎了,“正红旗的都统,似乎应该到,不过也只是汉军都统,礼王嘛,正在病中,我看,贝子爷就不必提了。”

“好。”绵盛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问,“档案是由老大人那里预备?”

“当然。”

“听说还要用刑?刑具是不是也要归刑部预备?”

“不!这些刑具怎么能拿到宫里?”

“那如果要用刑怎么办?”

“棍子不就是刑具了吗?”

“啊,啊!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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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殿之中,皇帝正在听阎敬铭伏地奏陈这一次江宁办差的详细经过,当他把从曹德政处听来的,并且在桂良口中得到印证的,关于四年之内,三度更换大工中所雇请的民夫事宜,只是为了侵占民夫工钱的事情说过一遍,皇帝说道,“朕明白了。每年更换一批新人,自然的,也就无虞旧人再为挣讨工钱银子的事情再有出现了。是不是这样?”

“是。臣问过桂良,他说,此等做法,只是 为担心民夫承建大工,伤农费时,与其荒芜一省一地的田土民情,倒不如分省雇请,这样一来的话,则损耗,也可以减至最低。”

“真难为他了,”皇帝说,“可惜了的这份脑子,要是用到正途上多好?你接着说,他还说什么了?”

“是。臣问他,江宁铁路之事,自咸丰四年至七年,前后四年有余,而百姓民夫日中所得,不过五六分银钱的例钱,但上复朝廷报销的,却是以每人每日三分三钱左右,中间差额有二分七八钱之多,即便有食水用度,也是决计花用不到这么多的。他说,若是只有食水,诚然用不到这许多,但四年之中,民夫偶有疾患,诊疗款项,也是要从工钱银子中扣下来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皇帝突然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心中恼怒到了极致!民夫病患所花的银钱,也是在朝廷拨给到省内的款项之中的,如今桂良居然另外立了这样一个名目,欺君罔上已经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阎敬铭和朱学勤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半点,感受着咫尺天威,心中惊惧,生恐出了一点声音,招至重谴,“黄宗汉、灵桂、椿寿等人,在其中,又各自是什么样人?”

“臣以为,灵桂、椿寿等人,心中终究还有几分天良,看他二人一个挂冠而去,一个自呈罪衍,臣以为,总要给他们留一分体面的。”

“体面?他们心中要是还懂得什么叫体面的话,也就不会在四年之内,上下其手的大贪特贪,视朕有如无物,……”皇帝猛的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阎敬铭,这数年之内,你任职户部,旁的人不知道,你一定清楚,从咸丰四年起,天下臣工每每奏请为朕祝祷万寿节庆,有哪一次朕不是因为朝廷用度吃紧,要将银子花到正用的地方,而婉拒所请的?你……你们都是两榜进士,正途出身,典章熟稔,你说说,天下的皇帝,有做到朕这个份儿上的吗?”

阎敬铭呜咽有声,向前爬了几步,大声奏答,“皇上屈己从人,天下臣民百姓所共见。尽皆以为,实在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之主!”

“只是朕一个人圣明有什么用?百姓见到的,都是桂良、黄宗汉这样的昏官,贪官!无知乡愚懂得什么?只会以为是朝廷有意坑害他们,这份恼怒怨怼,最后也只会转嫁到朕的头上!只凭这一点,桂良、灵桂、黄宗汉等就绝对不能恕过!”

“臣以为,此事天下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桂良之流身犯律法,天理、国法、人情俱无可恕,皇上就不必为此忧劳了。”

皇帝点点头,又说,“朕决定亲鞫桂良,你可知道?”

“臣回京复旨的途中,已经见到邸抄,略知一二。”

“你这一次的差事做得不错,户部、工部随员身在其中,也有一份功劳在内,朕给你们各自赏假三天,下去之后,休整几天,然后各自入值——阎敬铭,把这一次随同你到江宁办差的随员之中有功之人的名单报上来,朕看一下。日后,另有恩旨与你们。”

“臣等奉旨办差,为君父分忧,不敢贪天之赏。”

皇帝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烦躁的摆摆手,“下去吧,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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