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杨氏终于碍不过藩司衙门的几番催请,从泽州府出发,来到了省城太原,除了她之外,还有省内其他的一些,在数年内接受过朝廷旌表的孝子、孝女、节妇、贞女、举孝兴廉等等,这本来是例有的一些仪规,但虑及咸丰八年的一场风波,女子止不住的心中惊恐:若真的到了皇帝面前,姿容为其看中,不要说什么节妇、贞女的贞洁不保,能不能再回到泽州府的祖宅,都还要两说呢!
到了太原,孝子、孝友、孝廉由礼部的官员逐一登记造册,然后由礼宾司的官员负责,教给众人君前演礼;而一众女子,身份不同,便改由内务府派出来的太监、嬷嬷负责教训,觐见皇后和宫中各位主子时,如何行走,如何答话,赐座时如何行礼,都有着万般挑剔的规矩。
内务府所派出来的嬷嬷,为首的一个姓黑,是满洲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花白头发,面色红润如初生婴儿,梳的发髻扁而平,和汉家所有的全然不同,让一众女子觉得很奇怪的是,穿一件长袍,完全是男子装束,大脚,脚底中间鼓起一截,腰身扳得笔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鞋子的功效?
曹杨氏终究是手中掌握着丰泽号万余人的生计,眼界非比寻常,她知道,这叫花盆底,也是旗人特有的。
黑嬷嬷走进厅中,只见另外一位内务府的嬷嬷领着一批执事妇女跪倒迎接,口中说道,“请总管太太查看。”
黑嬷嬷点点头,高声说道,“大家别怕,等我瞧瞧,谁是有福气的?”她说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但语速有意放慢,所以都能听得懂。
曹杨氏心中一惊:什么叫有福气的?不是觐见皇后娘娘吗?难不成是为皇上选美来了吗?趁着一个空隙,左右回头看看,心里更是暗暗叫苦,身边左右的,都是肌肤细白,眉眼如画,神态娴雅,各具风格,一眼看过去,目迷五色,也分不清哪一个更美一些。
黑嬷嬷逐一在众女面前走过,她的眼光很锐利,眼风到处,妍媸立辩,遇到中意的,便拉一下这个人的衣服,随在她身后的执事妇人,随即将此人归到另一边,大约就算是初入选了——自然的,曹杨氏是必然入选的。
初选过后,被裁汰下来的,仍旧有执事嬷嬷带下去,各自整理衣物,教授礼仪。曹杨氏等十几个人不明白同样是为朝廷旌表,这一次奉旨觐见的众女,怎么还要区分对待?心中狐疑着,却又有一份不祥预兆,升腾而起。
“排好,排好,”执事嬷嬷在喊,“排成两行。”
排列好了,由黑嬷嬷再做点选,这一次挑身材,太长太短都不要,再度汰撤下几个,还剩下八个女子。
对于这八个人,黑嬷嬷就不止于眼观了,还要用手抚摸,摸皮肤,摸头发,然后拉住了手,反复检视,最后才说道,“请坐,拿茶来。”
执事嬷嬷亲自捧了茶来,陪了坐着闲谈,黑嬷嬷问右手边的一个,“尊姓?”
“姓苏。”
“听你说话,倒是有几分南地口音,哪里人啊?”
“苏州人。”
“嫁到本省几年了?”
“五年了。”
“你这双手好细好白,一看就出身在好人家。”黑嬷嬷问道,“你丈夫不在了?几时过世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是,先夫是奴家尚未过门,便已过身。有公公婆婆在上,下有一个小姑。”
黑嬷嬷笑了一下,“这样说来的话,你还是处子了?”
苏姓妇人红了脸,点头答说,“是。”
黑嬷嬷不再多问,转头又问旁的人,逐个问了一遍,于众人的身家做到心中有数,方才开口,“大家都不要动,我看看你们的脚。”
这一说,众女不约而同的双足后缩,越发深藏在裙幅之内,黑嬷嬷更加满意的一笑,汉人的大家妇女,最重视一双脚,保护得严密异常,讲究坐不露趾,听自己的话,双足后藏,正是行止端庄的明证。她故意这样说,就是借此试验,而试验的结果,无疑也是令人满意的。
黑嬷嬷并没有什么放肆的举动,笑着点头,“日后各家娘子到了主子娘娘驾前,望各位仍自能够有这番规整的仪制,未得主子娘娘问到,不可轻言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