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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寒夜(2)(1 / 2)

皇帝西幸山西,带回来一个民间寡妇,即便皇后深知丈夫风流的天性,仍自气得娇容发白,居然还弄什么假死的戏码,能骗得过谁来?等到了五台山,焚香祝祷,开始回銮途中,皇后找了个机会,把杨氏传到自己的寝宫,细细问过,当得知尚未侍寝的时候,即刻传随扈的太医院医正薛福成,为杨氏请脉——倒并不是关心她有没有疾病,而是担心她的身子不洁,最主要的是,怕进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到时候,混淆天家血脉,厥罪极大!

请脉之后,确定并无身孕,皇后又传内府的稳婆,给杨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认认真真的‘梳理’和‘检查’了一遍——这种梳理和检查,是极端的残忍和不人道的。更主要的是,于其精神上,是一种很大的羞辱。杨氏又窘又羞,恨不得一死以示清白,却又不敢。

回銮途中,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圣德有玷,一怒之下,就可能迁怒山西曹氏一族,到时候,就是阖家遭灭门之祸,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与她一开始抱定的舍身饲虎的主意,完全背道而驰了。因此,只好强忍悲愤,任由内务府的人折腾一番,方始了事。

等回到京中,将她安置在长春宫,另外选派了几个太监和宫婢服侍,但却另外有一个很讨厌的问题:杨氏入宫,无名无份!清制,从皇后以下,不论皇贵妃、贵妃、一直到答应、常在等庶妃,每月都有固定的则例,诸如牛、羊、猪肉、柴米油盐、火炭、蜡烛,总之每日所有需用之物,都是按照则例,由内务府发给的——甚至连一日三餐,也要自行解决。而没有品秩,内务府自然无能划归账目,于长春宫中,也只当没有这一个人,已经进九的天气,长春宫中却冷得如同冰窖一般!杨氏倒是很有钱,但身处宫中,又让她到何处去购买应用之物?

听几个小太监言语失措的把经过说完,皇帝深深皱眉!这件事怪不到任何人,只能说是自己的疏漏,但面上丝毫不露,反而在黑暗中瞪起了眼睛,“一群糊涂的狗才!这样的事情,如何不和朕禀明?”

众人哪敢分辨,趴在地上,咚咚撞头,暖阁外的门帘挑起,杨氏由宫婢搀扶着走到堂上,盈盈拜倒,“民妇山西杨氏,叩见皇上。”

杨氏一生人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她家中兄弟不少,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又生得千娇百媚,国色天香,自然受尽父母兄长的疼爱,出嫁之后,夫家素称豪富,于吃穿用度,从来不曾有过委屈,因为她嗜食驴肉,府里特意养了十几头膘肥体壮的大黑驴,供少奶奶随时享用。享尽人间富贵。

不料艳名为人君所知,就这样不黑不白的携回京中,皇帝偏又国事繁忙,不要说招寝、荣宠,就是平日里的吃用,还是靠同样出身微贱的云贵人和瑰贵人不时周济一二,才能度过。只不过贵人品秩很低,每日能够由内务府供给的也不是很丰裕——只说火炭蜡烛一项,分别是五斤、十支,隆冬季节,昼短夜长,连自己宫中也不是能够足敷使用,便是有守望之心,也没有互助之力了。于是,在这样的冬夜,主仆几个也不做任何事情,早早上床,拥被而卧,却不想,皇帝一脚踏了进来。

由宫婢伺候着,胡乱穿上衣服,到门口迎驾,“你……”皇帝左右打量了一遍,回头带着埋怨的语气问惊羽,“你知道?”

“奴才不知道。”惊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奴才若是知道的话,不等皇上问,也会向皇上陈奏的。”

皇帝摇摇头,不再多做纠缠,上前一步,挽起了杨氏,“手这么凉?很冷吗?”

“多蒙皇上垂问,民妇不冷的。”

虽是语气恭谨,却一片冷淡,皇帝听出来了,不自然的笑了笑,“这里实在不宜居住,今天晚上先到无倦斋暂时住一夜吧,明天,朕再下旨。”

“民妇不敢,民妇在这里……”她的话没有说完,皇帝转身就走,杨氏被逼无奈,不敢抗旨,只好跟在六福和惊羽的身后,一步一步向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养心殿东西暖阁之外,另有两进房屋,除著名的三希堂之外,还有随安室、无倦斋、梅坞、能见室和攸芋斋,其中随安室就是皇后的居所,不过很少留宿,除却咸丰七年,皇后的钟粹宫翻新整修的时候住过几天,就一直空落,有时候皇帝来了兴致,在养心殿招后、妃侍寝,才会使用。

杨氏进到无倦斋中,事先得到消息的御前太监早已经升好了炭火,燃亮灯烛,房中一片明亮,更温暖如小阳春一般,杨氏浑身一热,鼻尖发痒,‘哈秋!哈秋!’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惹得众人轻笑连连,“怎么了,在那么冷的地方都不会觉得,到这里,反觉得不适宜了吗?”

杨氏羞红了娇靥,“民妇失仪了。”

“冬夜漫长,早点休息吧。”皇帝留下一句话,转身带着惊羽和六福,出殿而去。

草草用过晚膳,皇帝让惊羽多多的调了一砚海的朱砂备用,拿过两份早已经呈报御前,却一直没有机会细看的折子,就着灯光,阅看了起来。一份是李鸿章会衔宝鋆所上,请旨在总署衙门增设海防股,并兼筹海军事,奏呈御前,仰祈圣鉴事;另外一份,是新任福建将军丁日昌所上的,创建轮船水师条款一折。

李鸿章在奏折中说,“海防股之设,……掌管海防之事,凡长江水师,沿海炮台,购置轮船,枪炮、药弹,乃至日后创造机器、电报线路、铁路等务,皆归于该衙门隶焉。”

他所提出的观点,是立于皇帝日前说过的,“举各省水师船政,营制、炮台、海径、机器、饷需诸般大端,均归一重臣经画”之语做出的,他认为,“仰见硕画远谟,弥纶八表,领佩莫名。”而具体操行细务,他说,“中国海疆辽阔,局势太涣,畛域太分,自非事权归一,无以通气脉而资整顿,但设海防衙门于近畿,沿海各省海防之务仅以一重臣主之,无论东自奉锦,南暨台琼,首尾延袤万余里,非一人之才力精神所能灌注,而形格势禁,既无长驾远驭之方,亦开外重内轻之渐,其事可暂而不可久也。”

“外重内轻”几个字很是打动帝心,身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满清亡国,固然有世易时移,新兴资产阶级有了更多的政治诉求,而不能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成为了导火索,但地方督抚权威过重,朝廷遥制无方,也是个中诱因之一。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十余年的时间里,他先把全部的精力都灌注到了各省官场吏治之上,各项新政的推行,都是在半温不火、循序渐进的状态下进行,而不敢过于急躁的根本原因。

皇帝凝神细想,楞了片刻,又把目光投注到奏折上,“……查泰西各国外部、海部并设衙门于都城,海部体制与他部相埒,一切兵权、饷权与用人之权,悉以畀之,不识他部得掣其肘。其海部大臣无不兼赞枢密者,令由中出,事不旁挠,未可以学在四夷而厚非之。”

接下来,李鸿章引述十年来皇帝每每就‘楚材晋用’之行而口谕及颁行天下的上谕,认为如今‘讲求船械,雇觅工匠,延订西弁,取法新式,’本是大势所趋,更不可为朝堂奏对之语,而成斤斤自守,空詟敌情之弊。

“……时事变通,如此之亟,应请径设海部,即由钧属兼辖,暂不必另设衙门,凡有兴革、损益、筹饷、用人诸事,宜悉听尊处主持,居中驭外,似属百年不易之常经,永远自强之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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