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大狱,让百姓和朝臣难得的见识到了皇帝的狠毒手段,为不足数百字的缺失,杀了一个大学士,咸丰十年会试夺魁的三鼎甲,还将一大批翰林院、国子监的生员、士子尽皆扫地出门,可谓不留情面到了极致,军机处几次见面的时候,阎敬铭、文祥一再求恳,终于把袁甲三的凌迟之刑改为枭首示众——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恩典,也是阎敬铭几个人唯一可以替这位旧日同僚所做的了。
这一次的军机处叫起,君臣几个议一议四月初九日皇帝起驾热河,随扈而行及京中留守等大臣人员名单,完毕之后,皇帝问道,“袁甲三,现在还是刑部狱中关押着吗?”
“是。”本来像袁甲三这样的大逆之案,应该是旨下即行的,不过因为朝廷的谕旨中有要把河南项城袁氏一族全部捕获到案,然后再在京中行刑的话,所以还需要略等几天。文祥答应着,碰头奏答,“奴才昨天到刑部去,向袁甲三宣读旨意,犯员几番以头触地,愧悔往日之非,又辜负了人主厚望,如今之势,唯盼早死,只求以上报皇恩,消解君父一怒。”
皇帝听完,半晌没有说话,终于摆摆手,“不提此事了。俄国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是。奴才得电传司奏报,俄国外相涅谢尔罗迭伯爵发来电文,邀请我大清总署衙门俄国股的有司官员,到彼得堡去,正式举行换约……”
“不去!”皇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回电俄国人,想谈正事就到北京来,我天朝人身娇肉贵,不宜劳动,再说,俄罗斯穷山恶壤,又有什么好看的吗?不去不去!”
文祥难忍笑意,第一个笑出声来,“啊!奴才失仪了。”
皇帝很奇怪的瞟了他一眼,似乎不认为自己的说话有什么好笑的,“让俄国人到北京来……嗯,不必,朕想下月起驾热河,让俄国人也到热河去,共同会商两国边界驻防布军一事。还有,传旨给朱洪章,让他们做好开拔的准备,士兵们辛苦了整整一个冬天,这一次开拔之前,不妨好好犒赏犒赏。”
这句话说得暧昧莫名,在场的几个人都有点听不大明白,“那,奴才请皇上的旨意,派朝中哪一员北上劳军呢?”
皇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军机处这几个人都是方正君子,自己的言外之意他们居然听不出来?在这方面,比肃顺可差得远了!“算了,朕让肃顺去办吧。你们不必管了。”
“是。”看皇帝没有更多的要说,几个人碰头跪安。
军机处出去,皇帝又把肃顺招了进来,“文祥几个人啊,都是一脑子浆糊的糊涂虫。朕说的话,居然都听不明白?”
肃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胡乱答说,赔笑道,“主子圣明如天,睿鉴万里,不要说军机处的几位大人,就是奴才,也要多多参详、认真领悟,方能知晓圣意于万一呢。”
皇帝扑哧一笑,把刚才的话和军机处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肃顺立刻听明白了:皇帝是在默许朱洪章等人在撤离伊尔库茨克之前,纵兵抢掠!这样的话自然不能直白着来说,而全要靠臣下自己领会,领会不到,难免让皇上失望啦。“奴才明白了,奴才下去之后,即刻以电传司廷寄朱洪章。想来兵士有知,亦当感戴天恩。”
“移驾热河之事,办得如何了?”
“奴才正在料理。”肃顺答说,“只不过,……”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帝笑骂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出了纰漏?你这狗才,和朕做什么相生?”
肃顺故作羞愧的一笑,“圣明无过皇上。”他说,“上一次,奴才府中的下人到两江去办理差事,不料行事不谨,为官家所知,以冒充皇差,讹诈招摇之罪,为江宁府所捕获,奴才……奴才自知管束不力,请皇上恕罪。”
“是为了……那件事吧?”
这一次,肃顺连话也不敢说了,趴在地下,咚咚碰头。
“你啊。府里有一个陈孚恩、一个龙汝霖、一个黄锡还不够用的吗?总是藏污纳垢,引得一些不三不四的入府来,这一次怎么样?出岔子了吧?”
“是,皇上圣训极是。都是奴才的糊涂。”
骂归骂,皇帝训斥了他几句,还得另外给他想办法,毕竟,肃顺府中的奴才出府去,是为自己到两江寻美进献的,给曾国藩的僚属抓了去,一旦传扬开来,毕竟难听。但若是为此事给曾国藩降旨,也未免有小题大做之讥,左右想想,竟是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你说,这该怎么办?”
“奴才想,不如由奴才再派人走一趟江宁府?面见两江总督?”
“你府里?你府里都是些下贱的奴才,又有几个能办得成事的?让成祥去一次,……不,让善奎父子去一趟!”皇帝临时改口,“成祥办差,善奎嘛,人虽不肖,却为国生养可育之才,仅此一点,就算是有功于朝廷,让他做一任江宁织造,以为奖励。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不但自己有功,可得获封赏,教养子嗣有法的,朝廷也不会忘记。”
江宁织造是有名的肥缺,只是任上各种陋规常例,就足以让官员宦囊丰盈一时,善奎庸碌之辈,根本没有什么建树,同僚往来交际,更是一塌糊涂,只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居然就入得皇上的法眼,如今竟不惜以一省织造相委了?肃顺心中想着,胡乱碰头,“喳,奴才都记下了。”
皇帝突然打了个喷嚏,用手揉揉鼻子,又想起一件事来,“关外苦寒,士卒辛苦,朕上一年出关去的时候,也是多有领教,眼下人虽然回到京中,但也经常会想念他们。担心他们为风寒所迫——你下去,传朕的口谕,命江宁织造采办四万件吴棉小棉袄,转运关外,给兵士每人一件,以为御寒。”
“皇上身居九重,怜爱士卒……”
“行啦。少和朕说这些应景儿的话。”皇帝说道,“还有,那个叫高峒元的,朕听说,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