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咸丰十八年的时候,法越交恶,事情坏在一个叫堵布益的商人和一个叫安邺的法军上尉身上。
道光二十七年之后,法国人的势力范围进入越南,占领了越南南圻六省,在这里大做生意之外,犹不满足,有意谋求更大的利益。而且,越南上下一片暗弱,二十余年的时间里,法国人只要出动有限的几艘军舰和数百军队,就可以横扫越南全境,也助长了法人的骄横之气。
堵布益是个商人,从咸丰十年之后,多次往来中国内地做生意,最深达到过汉口。发了很大的一笔财,与政府方面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又多次出入云南进行贸易,咸丰十五年的时候,他怀着勘察红河航道的意图到云南的蒙自、蛮耗等地,再从那里乘船到河内,经过航行,他了解到,红河可以建立沟通云南和河内的航道。
第二年,他返回巴黎,向法国海军殖民部提出,允许他乘坐派驻交趾支那的海军分舰队的炮艇前往越南首都顺化,目的是要胁迫越南政府同意法国借用其领土,以创设一条连接越南和云南的航线。法国海军殖民部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咸丰十八年,堵布益带着四条船和一百五十余人,经由中国云南回到河内。
双方一开始的合作倒很顺畅,但在堵布益回国的期间,给越南人发现,他的随员有和黄崇英勾结的事实,于是恶感大生,趁堵布益不在,拘禁了他在河内的同伙。堵布益回来之后大怒,率领随员带武器上街,向越南官员索回被拘谨的同伙,进而焚烧越南政府的告示,袭击越南士兵,囚禁越南官员,他还在前往云南做贸易的途中,威胁地方官员,“如果你尝试欲拦路,我将用机枪尽杀你等,如你让我经过,我们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越南地方官自然不会为他吓到,于是,堵布益下令射击越军的工事,火烧沿江木筏以示威胁,在通过黑旗军驻守的馆司关时,由于黑旗军在出售粮食的时候要价过高,堵布益又几乎和黑旗军翻脸。他狂妄的宣称,“如果你们试试和我捣乱,我将从老开至河内全区把你们歼灭净尽。”
堵布益这样狂妄的言行引起越南人的不满,而且他根本无视越南人的抗议,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越南人只好派人去见交趾支那总督狄佩雷,要求他派军舰到河内,帮助驱逐堵布益。同时,堵布益也向狄佩雷求助,以对抗越南政府。
狄佩雷两面讨好,暗中倾向堵布益,一面让他暂时离开河内,以缓解矛盾,一面又考虑,准备趁这样一个机会,派军队深入到北圻——而物色来的率领这支部队的军官,便是安邺上尉。安邺带着56名法军士兵、乘坐四艘小艇从西贡出发,奔赴河内。他所接受的正式命令是:调查堵布益对抗河内当局的原因及河内当局对于堵布益的指控,同时了解河内的对外贸易情况。
但安邺到达河内之后,擅自为自己此行的任务增加了驱逐海岛的内容,这自然遭到河内方面的反对,他们指出,“安邺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审判并驱逐堵布益,非以干预国家之事。”
于是,安邺又张贴了一张告示,声称除解决堵布益的事情之外,“我的使命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主要在于保护商务,在法兰西的保护下,把这个国家及其河流(指红河)向各国开放。”同时他还向河内当局提出商约五款,并威胁说,如果不接受,就要使用武力。
到咸丰十九年的七月十九日,安邺给河内当局致送最后通牒,威胁对方,如果天黑之前不接受他的条款的话,就要攻占河内,俘虏巡抚。
到八月二十日,安邺带领的部队和堵布益所有的武装人员的协同作战下,率领百余人向河内城进攻。巡抚阮知方和儿子驸马林组织反击,后来驸马林死于炮弹之下,阮知方也被俘虏,越军一哄而散,法军占领了河内,后来,阮知方绝食而死。
皇帝看到这里,好笑的放下奏折,捏一捏鼻梁,“这份折子,你们都看过了?”
“是。臣等都看过了。”
“朕真不知道该说法国人能耐太大,还是越南人都是蠢猪了!一百几十人的部队,居然就能够占领如斯重镇如河内者?即便越南人都是猪吧,总也能拱倒几个法国人吧?居然这样就给人家杀败了?真可笑!”
“是。”奕赔笑说道,“越人愚笨,于此事便可见一斑。但臣弟想,越南为我大清属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朝廷总得拿出一个妥善之策,也好让天下人不敢因此小觑了我大清的日上国力啊!”
“拿什么办法?让越南人自己想办法去!一群废物。”
曾国藩明知道皇帝是在说气话,又怕他就此议定,真将越南之事袖手不管,到时候,朝鲜、琉球等国将如何视之?因此,故意不理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皇上,法人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河内丢失,则北圻全境危矣。若是法人有心借越南与我大清接壤之土北上……”
皇帝的眉毛猛的一挑,“他敢?!”他大声说道,“朕才不相信, 一个小小的法国,就敢大胆挑衅我大清?这时候,只怕他们连自己国内的事情还照应不过来呢!还敢招惹我大清?”
“是。臣也以为,普法之战,如火如荼,法人就是天做胆子,也绝不敢在东方与我大清交恶。但臣的意思是说,若是由得法人在越南肆虐,百姓凭遭兵燹之外,更恐有流民为避战火,涌入我朝,为滇桂等省,平增困扰。不可不防啊?”
曾国藩这最后一点,着实是给皇帝提了醒:确实,百姓懂得什么?自己的家乡打仗,自然就要往平安的地方跑,广西、云南两省虽然称不上很富庶,终于还是没有日日夜夜命悬一线的苦恼,这种难民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呢?“那,广西和云南那边……”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好像没有流民涌入的奏报吧?”
“这,据臣等所知,尚无此等文字奏陈,料想法人虽势大横强,终不能在数月之内,攻占北圻,百姓也就毋庸携家带口,北上奔逃。”
“嗯,这且不去管他,你们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为法越交恶之事,皇帝和军机处议了一个时辰,暂时拿出了三个办法,首先是让奕回京,即刻召见法国法国公使恺自尔,声明大清对于越南自古所有的宗主权,要求法国尽快解决和越南交恶事端,撤换领兵的上尉安邺,归还河内城,法国士兵即刻退回西贡,否则,一切后果有法国人自己承担;第二,命云南巡抚唐炯、提督黄桂兰出镇南关部署防务,给法国人施加压力;第三,全力支持刘永福在越南的抗法作战,给枪炮、给子弹、给教官,帮助他整训士卒。
君臣议定此事之后,皇帝说道,“越南人都是一群蠢猪,这件事过去之后,从直隶抽调绿营士兵,另外,再从邻近的山东、河南抽调部分军中骨干,到越南去,好好帮他们训练一下步卒。一座城,让人家百十人就给攻下来了,这不是笑话吗?”
“是。臣也以为,越南兵战力确实堪虞。从这一次的河内攻防战,就可以见其士气之孱弱,也实在是到了该整顿一番的时候了。”曾国藩是正牌子管着兵部的大臣,他第一个说道,“但臣以为,越南地处南国,其国多有瘴疠之气,恐怕北地士兵有水土不服之扰,到时候,训兵不成,自己反而受其连累,请皇上明察。”
“是吗?”皇帝不怀好意的拖长了声音,“如今可真是了不起了,嗯?当年在关外与俄国人接战,爬冰卧雪的苦楚也能够受得住,如今只是让他们到越南去练兵,就拿出这么多理由来了?”
听皇帝语气不善,曾国藩赶忙跪了下来,“臣奉旨管部,公事有所不谐,都是臣的过失,请皇上恕过。”
“还瘴疠之气?”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曾国藩的自辩之词似的,喃喃自语的骂道,“身娇肉贵,都成老太爷了!?干脆不要管,不要理,连枪也都放下,各自回家去算了!”
眼见皇帝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浓,可见一场大风暴就在眼前,奕抢先一步,跪了下来,“皇上,臣弟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