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也觉得,他这样当着日本人的面折辱朝廷大臣,有失仪体,但又不敢说,只命人把郑刚劝开,也就罢了。
对面的日本人觉得无比好笑,谁想到中国人竟然自己窝里斗了?但甘子义的一番话,却也让三条实美、副岛种臣几个人很觉得惊心:中国人要真的能够抛却浮夸之心,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政务的话,对日本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威胁啊!
再往山上攀登,日本人故意放缓了脚步,一边和中方的人员说着闲话,一边欣赏远近峰峦起伏的群山,“甘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在贵国有您这样,敢于在言语之中,抗拒上官的呢。”
“这也是我家王爷有容人之量。不瞒副岛君,我第一次到衙门中入值的时候,也是时常将这种上下尊卑之念常存心中,动静、言语之间循规蹈矩;还是到了后来,和王爷处的久了才知道,我家王爷绝不似面上的那么严厉的。”
“是,是。我虽然与王爷交往不多,但见微知著,也能够得到和甘君同样的认知。”
甘子义侧脸看看副岛种臣,“听您说话,并无多少口音。倒似乎是在我中国生活良久的?”
“这,倒不曾有此荣幸。不过先父当年有一个嗜好,就是麻将。我这点中国语言功力,多是从麻将上得来的呢!”看听者一派不以为然,副岛种臣察言观色,知道他未必肯相信自己的话,这倒也是的,日本麻将固然从中国流传过去,但不论技法还是发声,都早已经和中国有着天差地别,如何能够说中文是从麻将上学来的呢?
“因为家父好打麻将,我从小耳濡目染,喜好之余,对于这种技法越发留心——在我想来,能够研究发明出麻将的人,真正称得上是经天纬地之才。不瞒您说,我当年请教过西洋术数专才,全球所有士农工商,同分为四个人坐在一起打麻将,即便是从上古三皇五帝打到今天,能够拿到同样一手牌的机会,也是绝无仅有的。听他说,这是叫一个概率的问题。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副岛种臣说道,“不过仅从这点看来,就可知麻将一物,实在是可与对弈之道,并称为中华大国,不输于四大发明的伟大创造了。”
甘子义含笑听着,既不插话,更不打断,一直到他都说完了,才开口说道,“副岛君爱打麻将?这可太巧了,我也很喜欢打麻将,不如等上一天,我们交流一番?”
“甘君有意,最好不过。不过,这牌搭子,该找什么人呢?”
“你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再另外各自找一个本国人吧。”甘子义喜笑颜开的说道,“只不过,中日两国麻将规矩不同,该怎么办呢?”
“入乡随俗,在中国,自然要按照中国的规矩来。”副岛种臣一语双关的说道。
“也好。那此事就这样定下来,等过几天,有了时间,我们打上十六圈。”甘子义又问道,“我听人说过,贵国语言的发声速度是最快的,每一秒钟可以达到十三个音节,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可真是把副岛种臣问住了,挠挠头,苦笑几声,“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好像从来没有人进行过这种特殊的研究吧?”
“嗯,十三……”甘子义喃喃自语,“很不祥的数字呢!”
副岛种臣听他这样说话,眼珠一转,“东方人很少有注重这方面的吧?听甘君说话,倒似乎在生活的小节方面,很西化啊?”
“哦,我当年在……”甘子义自知失言,向副岛种臣看去,后者也正在向他看来,两个人目光碰触,都不自觉的一笑,“副岛君很高明啊。”
“哪里,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登上万里长城的烽火台,遥望起伏于群山之巅的连绵城墙,不得不令人豪情顿生,“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谁也没有想到,竟是大村益次郎开始吟诵这咸丰皇帝作于十一年北征归来,在长城上所做的《沁园春?雪》的诗词,一时间连甘子义也愣住了。
“这首词,阁下也知道?”
“嗯!”大村益次郎用力点头,“当年在听闻之下,对于能够写出这样诗词的男子,真生出恨不能师事之的心肠啊!”
“诚然如是,诚然如是。”副岛种臣也附和的点头,“非无有第一等胸襟,第一等学识,不得如此第一等文字!正如辛稼轩所言,横绝六合,扫空万古。”
这首诗词是甘子义剽窃而来,出世之后,一则诗文确称绝品;二来是皇帝所做,自然逢迎之声不绝于耳。但第一次听到来自日本人的称颂,还是让人升起骄傲之情,但以他的身份,不好也不能做任何附会之言,只好矜持的一笑,沉默不语。“这万里长城,自祖龙而下,不知道为关内的民族,阻挡了多少来自异族的侵袭,只从这一节上来说,就值得中华民族,视之为永远的图腾啊。”
三条实美轻笑着看向奕,“王爷以为呢?”
“三条君之说,也正是本王心声。不过小王经皇上多年教诲,却另有一番见解。皇上曾经对我说,战略上要先发制人,战术上要后发制人。这一先一后,便是大清面对任何外敌之时的不变国策!”
三条实美等人沉吟片刻,略有所得,“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