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你这是怪罪老爷我了?我看你是糊涂了!”
“老爷您要是这样说,小的也没有办法,不如将小的辞了得了。”
肃顺气得大脸雪白,“老马, 你别当你怎么样,北京城名厨有的是,老爷我一纸发下,有的是人主动到我肃顺府上来掌勺,你真当离了你这臭鸡蛋,老爷就吃不上打卤面了?”
老马连理都不理他,管自合上双眼,站在当院,和木雕泥塑的一般。肃顺正待发怒,适时有门下人来报,“老爷,有客到!”
肃顺知道,自己降不住老马,唯有暗念几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古训,挥手打发老马退下去,回身问道,“是谁来了?”
“回大人的话,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张氏昆仲。”
这个名字在脑子中转了几圈,肃顺想起来了,“哦,请他们到正堂说话。”
花厅出来,绕到正堂,有两个人正在等候,彼此见面,先行跪倒行礼,“给大人拜年。”
来人是兄弟两个,哥哥是道光二十七年一甲一名的张之万,另外一个是他的兄弟,咸丰十三年一甲三名的张之洞。兄弟两个是直隶南皮人。虽然科名有先后,但才学俱佳,称雄一时。不过在品行上,却有着天大的差别。张之万是朝野上尽知,有名的磕头虫。他是道光二十七年的状元,他这一榜官场早发,同年如李鸿章、黄彭年、沈葆桢等都已经做到一省封疆的高位,反倒是他这个才名动天下的状元郎,却还是做他从咸丰九年起就担着的上书房师傅、南书房行走的差事。
而他的弟弟张之洞,则和乃兄全然不同。咸丰十三年会试得中,在翰林院中多有建言,被人成为翰林四谏之一,散馆之后,放了一回考差,做过一任山东学政,咸丰十八年年底,调任京中,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
张之洞的起居作息与旁人不同,有副送他的对联:号令不时,起居无节;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下联不免刻薄,上联却多少是纪实。张之洞自以为是一天当两天用。他这一天当两天,即以午未之交为分界。大致每天黄昏是他的早晨,起床就看公事,见宾客,到午夜进餐,他的饮食习惯亦很怪,每餐必酒,酒备黄白,同时并进,肴馔、粥饭、水果、点心,亦复如此,摆满一桌,随意进用,没有一定的次序。食毕归寝,往往只是和衣打盹,冬夏都用藤椅,不过冬天加个火炉,这样睡到凌晨五六点钟又醒了,办事见客,直到日中歇手吃饭,饭罢复睡。
这样与别人完全不同的作息时间在平常日子还好,任职一方,僚属彼此宽容,还能维持的下去;但到了特殊时候——例如新年,就多有不宜了——客人到府拜年,主人兀自高卧,这算怎么回事?所以,每到这样的时候,对张之洞来说,都是一件苦事。
今天也是一样,到肃顺府中拜年是兄弟两个早就商量下来的,肃顺是咸丰十三年的副主考,张之洞就是这一年考中的,虽然不是他的座师,但也有一份师弟之谊,但以张之洞的性情,从来不愿奔走于高门大族,因为在他想来,这样做有趋炎附势之嫌。只是碍不过哥哥的一再央求,才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酬一番——张之万知道肃顺非常忙,皇帝跟前少不得他这么个人,虽然现在是在年节之中,但谁知道皇帝几时来了兴致,派一二苏拉到府中穿口谕,就将他引入宫中了?因此当听下人说,肃顺府中正在唱戏,赶忙抓住这个机会,过府拜望。
肃顺正在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勉强敷衍了几句,“贤昆仲此番到访,可是有事?”
“职下不敢劳烦大人,只是为大人祝贺佳节之喜。”张之万笑呵呵的说道,“舍弟从山东任上调京内用,职下想,为皇上效劳,本不当内外之分,但舍弟的秉性与别不同,最称冥顽,与僚属往来,亦难有相融相洽。故而职下想,请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放其一任外官,我兄弟两个永志不忘大人的恩情。”
“是……十一月十二日的事情吧?”肃顺回忆着说道,“香涛老弟,不是我埋怨你。明知道皇上要来,头一天晚上总要改一改你那奇怪的作息,这下可好,给学生上章攻讦, 你是美是怎么着?”
张之洞叹了口气,“多年痼习,非一朝可以改变。学生……也深为失悔。”
原来张之洞的日常生活,与众不同,在各省官场和翰林院中人人皆知,有副送他的对联:“号令不时,起居无节;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下联不免刻薄,上联却多少是纪实,而张之洞自以为是一天当两天用。
他这一天当两天,即以午未之交为分界。大致每天黄昏是他的早晨,起床就看公事,见宾客,到午夜进餐,他的饮食习惯亦很怪,每餐必酒,酒备黄白,同时并进,肴馔、粥饭、水果、点心,亦复如此,摆满一桌,随意进用,没有一定的次序。
食毕归寝,往往只是和衣打盹,冬夏都用藤椅,不过冬天加个火炉,这样睡到凌晨五六点钟又醒了,办事见客,直到日中歇手吃饭,饭罢复睡。
上一年的十一月十二日,皇帝东巡回京,有一天偶发奇想,用过午膳之后,传架到了翰林院,旁的人都是好好的,只有一个张之洞,每天这样的时辰正是他要躺倒会周公的时候,御驾到来,自然不能容他高卧,强自打起精神,随班叩拜,但双眼酸涩,身子沉重,临到给皇帝问到的时候,还是困意未去。
皇帝体恤士子,并未多说什么,但翰林院学子却大为不满,认为张之洞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如此失仪,当以大不敬罪名论处。连一贯待下宽厚的袁甲三也认为他的这种做法大失人臣仪体,折子呈到御前,皇帝选择了留中,不过在张之洞看来,京官不能再做了——谁知道几时皇帝再来,到时候真为自己生了怒气,干系太大,还是早早迁地为良。所以这一次兄弟过府,名义上是拜年,实际上是谋官来的。
肃顺想了想,张之洞是翰林四谏之一,论才气或者不如同为四谏之一的张佩纶,但也是清流中赫赫有名的一支巨笔,要是能够得此机会,将他拢入毂中,倒不失为一个好盘算。这样一想,就不能做出一副深闭固拒的姿态了,“那,香涛可有心仪去处?”
张之洞为人很激昂,听肃顺说话有‘盍言尔志’的意思,当下也不推辞,“学生想做上海机器局的差事。”
肃顺为之皱眉,上海机器局是崇实当年创办,其用意的以‘西洋先进之法,增广中国之力’,这个差事和金陵会计所一样,都是新设立的,而且和普通衙门有一个极大的不同是,两处虽然都是由中国人负责管理,但其中任事、与之发生往来的,都是外国人。以张之洞的脾气,不知道能不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孚辉山做了几年机器局的差事了?”孚辉山名叫孚会,旗人中的能员之一,他的阿玛是灵桂,当初任上书房师傅,和当今皇帝有一番情意。
“咸丰十四年,崇他白水改任,由其接任,到如今也有六年之久了。”
“此事啊,我再想想吧。”肃顺没有一口应允,他知道皇帝的脾气,对这样的衙门看管的相当紧。张之洞才学固然极佳,但终究资历尚浅,以一省道员之衔交托,怕在皇上眼里,他还差上一把火。
“是。”张氏兄弟不敢多说,转而谈论其他,“大人,可知道李少荃在福建又上折子了吗?”
“是请设招商局的折子吧?”
“正是。”张之万说道。“年前进京陛见,为圣上重责而重用。嘿!李少荃真是要多谢乃师的提携之恩啊!”
肃顺很清楚这种朝臣之间的勾心斗角,闻言不以为意的一笑,“照我看,这个招商局也未必就是坏事。便如李氏折子中所说的,‘各省在闽殷商,或自置轮船,行驶各埠;或挟资本,依附西商之籍,若中国自立招商局,则各商所有轮船股本,必渐归官局,似足顺商情而强国体’,皇上不也深以为是的吗?”
张之洞闻弦歌而知雅意,招商局名为商办,其实是官办,户部借出制钱二十万串,合银六万两,而东南各省藩库、海关,由于李鸿章的力量,都有闲款放在招商局生息,利息极薄,在七八厘之间。至于营运收入,光是米粮一项,每一石发水脚银五钱三分一厘,一年以运漕六十万石计,就可以坐收三十万银子,真正是包赚不亏的无本生意。
而招商局筹办,其中有官股、有商股,使个化公为私的手段,官股不减而商股大增,无形中变成官股不值钱了。多出来的商股,李鸿章拿来应酬京中大老,名为乾股,有股息而无股本。等到招商局创办起来,如肃顺等人,就只等着坐享其成了。故而和哥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再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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