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孤拔和沈葆桢而言,都是难以成眠的。按照沈葆桢的设想,最好能够再向前突进,直到船上搭载的绿营士兵能够顺利泅渡上岸,才是最佳的状态——若是那样的话,则雷训、广亨等舰也可以投入到天亮之后的作战中,而现在,则做不到,为了保障陆上士兵的安全,以上的船只必须停泊在主力舰队的身后,使得手中可以打出的牌,受到了牵制。
沈葆桢一举砸下这样的赌注,却也是连身在北京的皇帝也没有想到的,用两艘铁甲舰会同两艘快速炮舰封锁住沱山港,这在战术上是极大的冒险,一旦失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不过,沈葆桢也很觉得为难,当初离京的时候,皇帝说过,海军初战,关系到朝局的一整盘棋局,若是能够得胜,固然是好,若是败了,怕是连后续进行的马尾造船厂的计划,也要搁浅。所以,沈葆桢不惜一切,也要干净利落的拿下远征到越南的法国船队——至于陆上部队的进展,就和他没有很大的关系了。
孤拔在沱山港内的旗舰上得知外海发生大战时,天色已经黄昏,在他想来,窝尔达等舰船即便不敌,有夜色的掩护,做到全身而退却是没有问题的,但不料出海两双,回港一对,易士弼号和阿斯皮号一战而葬送的坏消息,令孤拔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好了明天一早,全力迎战的准备。但他没有料到中国人海军作战会如此的疯狂,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孤拔的意料之外,中国人倚靠夜色,悄悄的前进到距离孤拔不足十海里的海面上,下锚停泊,只等天色渐亮, 就要全力进攻了。
好不容易等到海天一线的尽头除泛起鱼肚白,沈葆桢一跃而起,吩咐一声,“全军加大马力,目标直指沱山港!”
休息了不到四个时辰的清军轮机手操纵机器,定远号的四支大烟囱中冒出滚滚黑烟,铁甲舰以15节的速度猛冲沱山港外围碇泊水域,离得近了,用望远镜观察,水域中并无想象中的其他国家的商船,远处的舰桥、码头上一片冷清,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沈葆桢略一思索,已明其故:沱山港是法军舰队停靠之地,其他国家的商船畏惧即将到来的大战,都早早的迁地为良了。这样也好,虽然和吕文经说话的时候谈及此事时,自己是一派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但若真出现的误伤的情况,终究是很麻烦的事。
夜色逐渐在沱山港的上空隐去,一抹亮色划破天际,阳光君临大地,照耀得海面上波光粼粼,法军舰队上的守卫哨瞬间发现了敌舰,一路呼喊着,冲进船舱,不一会儿的功夫,警笛声破空而起,响彻海港内外,“传令全舰,发射!”
丁日昌一声大喝,定远号在距离沱山港还有四海里的距离上,先行发射了一轮炮弹,船体轰然大震中,丁日昌和沈葆桢同时举起望远镜,又同时失望的放下,这一次炮击的效果很差,只有三发近失弹,溅起粗粗的水柱,没有击中敌方的任何一艘战舰。
法军舰队的反应速度相当惊人,主力战斗群大角度转向,开始用蛇形机动摆脱敌方舰队的威逼,并且继续保持交战距离。主力舰阿塔朗特号快速向右转向,最终将航向调整为二百一十度,也就是向西南方向前进。意图绕开中方舰队咄咄逼人的态势——这样才有可能与中方舰队保持足够的距离,并且通过快速转向来摆脱敌人,避开敌人的炮击。
不过,蛇形机动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舰队的速度必须超过敌人,不然敌人伴随转向,将永远不可能摆脱敌人。沈葆桢对此并不清楚,丁日昌及作战指挥室中的林森森、陈兆锵、罗丰禄、刘步蟾等人却是很心知肚明的,眼见敌方舰队如同当年在海军学院中教科书上描绘的一般精准的实行蛇形机动,几个年轻人相互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在书上看到的终究是模糊和抽象的,在海面作战的时候亲身得见,真正是受益匪浅啊。
丁日昌快速做出反应,命令舰上的传令兵火速传达命令,“镇远、雷离、广利三舰航向210,攻击脱离战场,意图迂回作战的敌舰,其余诸舰,跟在定远左近,将敌方舰队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沈葆桢惊讶的长大嘴巴,“禹生,雷巽等舰上有搭载的绿营士兵啊?”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丁日昌不好多说旁的,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传令兵点点头,后者行了个军礼,快步跑了下去。
黎明的朝阳中,定远舰猛然加速,提到最快航速的21节,直直插入敌方舰队正欲前后不一的航行出港的队列中央,以一记猛烈的轰炸,标志着中法海军正式决战序幕的拉开。
随同阿塔朗特号旗舰暂时脱离包围是共计有五艘船,分别是蝮蛇号、野猫号、火枪号、二级鱼雷艇45号及原本由李维业统帅的德斯丹号。给定远号分割出去的则是剩下来的凯旋号、窝尔达号、雷诺堡号、特隆方号、杜规特宁号、维皮埃号、豺狼号、伏尔它号、二级鱼雷艇46号及几艘运输艇。合计是17艘舰船。
在数量上自然是法军占据优势,不过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炮舰,船体巨大,火力威猛,绝对不是一、两艘法国军舰可以独立抗衡的,“命令前主炮,对准凯旋号,左舷炮对准窝尔达号,先把这两艘铁甲舰打沉。”
“三分之一舵,新航向二七零,全体尾随转向!”命令迅速传达,定远号以与其威猛之极的船身不相符的快速转向东北方向,占据了‘丁’字头的有利位置——这样的决策,是以强势力量和角度,逼使敌舰只有二个选择,要么也转到二七零航向上,与中方战斗群并排前进,进行主力决战;要么转到零七五航向上。与其采取背道而驰的路线,迅速脱离战斗。
后者自然不是法国军人的荣誉感可以接受的结果,盖麟气得玉面通红,心中大骂:中国人太欺负人了!就不相信,己方有这么多的战舰,会拼不过你的铁甲舰!?
“距离?”
“11000米,如果现在转向,我们与……”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盖麟此时显然对谁都不会客气。
看到同僚投来的同情目光,大副马歇尔暗自苦笑了一下。
“距离?”盖麟第二次问道。
“10000米。”
“舰队航向?”
“仍然是二七零,没有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