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署衙门将皇帝的旨意知会驻京各国公使衙门,英国人顺风落蓬,很快将停靠在天津大沽口外海的炮舰撤走,扬帆南下去了。而法国一边,却兀自不肯松口。
董恂也实在是不含糊,带着翰林院侍讲吴元炳、刑部员外刘锡鸿、总理衙门章京陈钦、恽祖贻等几个人一路赴津。这几个人都算是京里一等一的洋务长才,其实只有一个陈钦是好手。他在总理衙门的章京中,称为总办,就好比军机章京的达拉密,内务府的堂郎中,是司官的首脑。
到津之后,与法国公使恺自尔,英国公使华尔琛的会议席上,董恂和陈钦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引证各国通行的公法,指出丰大业应负激发冲突的责任,同时表示修堂、赔银以外,天津府县撤职交刑部查办,缉凶事宜正由新任天津地方官办理,安三、王三两名祸首已经照恺自尔的要求问逮,中国所应该做到的,不但已经做到,而且已经过分,不能再有所让步。
恺自尔被驳得无话可说,一味坚持职官抵命的要求,变成无理可喻,华尔琛自然也就挑拨不起来。等会议不欢而散,这两个人大概觉得还是总理衙门比较好对付,随即便离津进京。
恺自尔回京,气焰比之当初出城的时候要低下了很多,再到谈判桌前,和奕、宝鋆几个商谈此事,也并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谈判乃得重开。
话是这样说,在皇帝看来,朝廷还是为天津教案受了很大的委屈,旁的不必提,只是本来君臣订下的,要求法国赔偿所有此次征战越南所花用的军费银子,也不得不一减再减,最后落袋的,也只有可怜的三百余万两银子——这些钱,用来维修两艘铁甲舰都不够,更遑论其他了?
皇帝气得连拍桌子带砸板凳,“不行,大清是为越南和法国人开战,这些银子不能由我大清花!告诉那个什么越南国主,让他三年之内,把花费的军费银子都还上来!”
“皇上,越南素称积贫小国,户部、兵部、工部所奏,此番动兵,军费银两花费共计壹仟壹佰余万两,而越南国主,一年所得也不过一百七十万两,要他们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补上这样大的窟窿啊?”曾国藩苦苦劝解,“请皇上看在越南上下,多年来对我大清一片倾慕之心,从未或缺的份上,免了他国上下的这份苦债吧?”
皇帝眼珠一转,想起一件事来,“哦,不给银子也好。不过朕听人说,北宁左近的安乐府有煤矿的,是不是?”
“这,臣等不知。”
“朕知道,还是听许庚身和朕说的呢。听他说,越南的安乐煤矿,还是露天矿,储粮非常丰富。”他说,“告诉越南国主,债,朕给他们免了;但安乐府的煤矿,要由我大清负责挖掘。同时,在沱山港建立大清海军军港,再铺设一条从安乐到北宁,贯通云桂两省通往越南的火车线路,平日用作运输煤炭;战时也可以作为运兵的快速通道。一切技术,由我大清负责提供;让越南人负责具体建造。”
曾国藩等人也觉得若是能够在沱山港建设起一座海军军港,不论是对于大清海军的远程补给还是为越南提供海防保护,都是有利无害,更不必提还有安乐煤矿,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舰船所需的动力,更加是具有战略意义的要地,己方把它控制在手中,总好过为洋人攫去。
“是。”恭王答应了一声,又再说道,“皇上,法人提出要求,请求我大清准许其兵舰炮船在必要的时候停靠沱山港,以补充及调理之需。臣弟想,若是两国敦睦,邦交正常,开放军港于别国船只,并无大碍,请皇上俯准。”
“这件事作为补充条款,加入到两国的停战合约之中。”
“是。”
皇帝想了想,这件事上没有很多可以交代的,以越南国力,自己的旨意,只怕比之在国内还能得到更加切实的推行。而且,一旦铁路建成,煤矿开始挖掘,北宁、谅山、海阳、乃至广西等省的贫苦百姓大约都能够得见其利,说起来,实在是一举多得的美事。
这样一想,心情又自不同,闲闲的翘起二郎腿,和几个人说话,“老六,朕好久没有见到大格格了,她可还好吗?”
“承皇上下问,臣女一切安好。”
大格格的婚事皇帝本来想亲自过问,甚至钦笔指婚的,不过因为托云保的事情,皇后认为丈夫在这件事上实在没有什么眼力,主动揽了过去。皇帝不好多说,只好由她。选来选去,选了个叫怀塔布的刑部主事,后来才知道,他是两广总督瑞麟之子。
瑞麟是内务府管银库出身,家资豪富,两广总督又是有名的肥缺,加以瑞麟善于做官,所以怀塔布的宦途走得又快又稳。不到十年光景,就做到正四品的大员。这父子两个都知道奕父女是皇帝心中看重的,因此成亲之后,小夫妻感情尚好,唯有一节,多年来,大格格始终无所出。
皇帝点点头,“怀塔布倒是有上进心的,比他阿玛强。而起,据朕所知,他从来不好京中那些乌七八糟的风月之事的,是不是?”
不好未必是真,不敢倒是确实。奕不愿意多做解释,含糊的答应着,“是。臣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女指婚,小婿品性尚称佳良。”
“哦,老六,你上一次说,和日本人比武之事,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