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满腹积郁,又无从发作,狠狠地跺了下脚,追出官衙,却只看见副岛种臣乘坐的马车扬起一片烟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办法,只好又折了回来,这一次,连礼也不施,一屁股坐在座椅上,“皇上,您……这是……”
那个叫郑刚的总署通译还当自己听错了,“王爷,您说什么?”
奕重重的嘿了一声,站起身来,“皇上,您……哎!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郑刚脸色吓得雪白!他这才知道,这个自从陪同他一起登临长城,为一语戏言给自己折辱的男子竟然是当今皇帝?自己平日里可没少在同僚面前说他的坏话——自然,说的是甘子义的坏话,但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自己的一条性命,可还能保得住吗?一时间魂不附体,齿震有声。
“怎么了?朕什么话说错了?”
“皇上,您没有听副岛种臣刚才说吗?他说,若是中国未便穷治的话,他日本国就要越俎代庖的派兵问责了!”
“不……会吧?”皇帝的酒也醒了一点,转而宽心大放的一笑,“老六,你过虑了!日本人有几个胆子,敢轻易招惹我大清之地?不会的,不会的!”
“皇上,”奕也顾不得君臣大防,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若是日本人狼子野心,借此为机,进兵攻台,我大清又当如何?”
“老六,你这是和朕说话吗?”皇帝给他逼问得哑口无言,转而面色转冷,看那样子,竟似是要以强势压人了。
“皇上,臣弟绝不敢于皇上不敬,只是,……皇上一言之失,日后自贻伊戚,后患无穷啊!”
“呸!能够有什么后患?朕就不相信,他日本国敢侵犯我大清领土?”
奕真是觉得皇帝有些酒后无德了!不但无德,而且根本听不进忠谏之言!现在的问题不是日本敢不敢侵犯台湾,而是在于,他的一番话,很显然是表明,大清政府对于台湾的态度是弃而不问,这不正好给了别人以口实吗?
“不要说日本人未必敢侵犯,就是它真的动了手,又占据了台湾,难道那样的一块海外孤岛,也可以成为朕担心日本的理由吗?”
文祥在一边听着这君臣兄弟两个的一说一答,真觉得胸中有如一把烈火燃烧一般!那份痛楚和难过无可言喻!他如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一时口误,竟至负气如此!
听他言语中竟是大有即便将祖宗辛苦缔造的疆土拱手让人也不屑一顾的态度?须知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若是臣下有这样的说话,则大逆之罪,亦莫大于此,虽天子而不能救;今日语出皇帝,固然不能行此,但消息传扬出去,见弃于天下,见弃于列祖列宗,也是可以想见的。皇帝到底是喝酒喝得糊涂了,还是怎么样?怎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他正要在一旁尽一份人臣的规劝之责,却只觉胸膛一阵难过,喉咙间哀号一声,身体委顿在地!
这一下,皇帝大惊,自悔失言,而殿外的太监,也顾不得仪制,赶紧奔入殿内,将文祥扶了起来。
“先搀出去吧!”皇帝这样吩咐。
等扶起来时,文祥已发出呻吟之声,兄弟两个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未曾昏厥过去。但就是这样,已是一件令人震动之事,从开国以来,两百年间,从无国家的元老重臣,为了君上失德,忧虑沉痛到这样近乎五内崩裂的程度!因此,皇帝不免气馁,而留在殿上的几个人,则越觉得事态严重,如果不能切实奏谏,挽回天意,只怕人心涣散,天下要解体了。
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恭王,他也是异常好强争胜的人,一方面恨自己无能,一方面又埋怨皇帝不该乱说话,讲求洋务,固然是好,但如果皇帝没有有励精图治之心,反而抱着一副错也要错到底的负气之心,则四海之内,就休想有宁静之日了。这样一想,也分外觉得委屈,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
皇帝的心中同样很不好过,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有意做作,故意传递给副岛种臣一个虚假的信号,造成日后日本武进派以武力攻台的结果,而最终给予大清出兵的借口——但这样的话,就是亲近如兄弟,也是断然不能出口的,只好让老六受一些委屈,自己挨几句骂名罢了。
只是,眼见文祥公忠体国,力疾从公,如刚才的光景,自己又岂能无动于衷?倘或拒谏饰非,传扬出去说皇帝圣德不修,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难听的说出来呢!“传的太医来了吗?”他问道。
“老奴……无才,君前丢丑,请皇上恕罪。”文祥说,“老臣的病,怕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今后,怕也再不能伺候主子了!”
文祥的话怎么听怎么是气话,不但是气话,而且是反话。皇帝自然也能领悟得出来,但这时候断然不能为了心疼文祥和兄弟而收回前言——即使他想,也未必收得回来。“你也不必如此嗟叹,话,朕已经说出去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且看他日本人是如何打算的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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