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确实是说到皇帝心中去了。诚然,能够拿到军机处,并报请到御前,由君臣共议的,从来都是很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因为如此,皇帝也很少以自己后来人的原因用强势压人,大多的时候,都是君臣认真议过之后,再颁旨实行。
他不认为肃顺这番话是在攻讦许乃钊,只看做是这个奴才因为不在京中,而担心自己,倒是很顾念他的这片情谊,“张之洞这个人,朕知道他,还是很有些学识的,虽然平日里脾气大一点,和辽宁的左宗棠有些类似,但终究才勘大用——等到有旗人能够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朕自然也会不吝启用的。”
“是。”肃顺心思灵透,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当即恭恭敬敬的碰头跪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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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正是合该有事,朝廷的明发上谕邸抄传出,张之洞由于李鸿藻和许乃钊的保荐,放了江淮巡抚。翰林当到内阁学士,不是内用为侍郎,便是外放为巡抚,循资迁转,原无足奇,奇的是张之洞升内阁学士还不到半年的工夫,就有此任命,不能不说是异数。
因此,给他去道贺的人特别多。张之洞兴奋得不得了,亲拟谢恩折子,得意忘形,在折子中有一句‘敢忘八表经营’的话,给自己惹来极大的麻烦。
‘八表’是八方之极,亦可以算作是‘天下’的别称,‘八表经营’可以解释为开国英主力战定天下。张之洞下笔不检,用了这句成语,如在雍正、乾隆年间,不丢脑袋也会丢官,但嘉庆以后,文字狱久已不兴,而且清流的口气,向来阔大,所以江淮巡抚想经营八表,不过传作笑谈而已。
但皇帝却为此很是发了一顿脾气,临近封衙期,军机处一年之中的公务都渐行休止,叫起的时候,皇帝居然把张之洞、张之万弟兄两个也传到养心殿中,“一介小小的内阁学士,蒙君父恩重,外放巡抚,却不思一心报效,看看,你在谢恩折子中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八表经营?凭你张之洞也配?”
张之洞吓得连连碰头,“臣得意忘形,小人之尤,一时下笔不检,请皇上恕罪。”
“你是朕亲自选定的三鼎甲,清流中坚,朝廷柱石,更是我大清的脸面,别学那些学识未深的浅薄之辈,就如同修炼的一千年的老狐狸,眼见可以化成人型,却一时不检,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给人家笑话不笑话?”
听皇帝用到这样一个虽然粗俗一点,但也无比贴切的譬喻,军机处众人直想发笑,君前不能失仪,只好强自忍耐。
张之洞自然又是碰头不止。
皇帝转过脸,又看着张之万,“还有你,张之万。”
张之万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自己什么事,势必又不能询问,只得眨着一双眼睛,伏地不起,“朕听说,有一天你带了两个挂表,有人说,表只要准,一个也就够了。你这样回答人家:‘我带两个表不足为奇,舍弟有‘八表’之多呢!’此话是不是有的?”
“这,有的。”
“呸!”皇帝迎头啐了他一口,“无德无行的东西!你弟弟用典不慎,朕总还能看在他一时得意,宽宥几分;倒是你,圣人教你的那些忠孝仁弟之术,都到哪里去了?上不知道将此事奏报君父;下不懂得代兄弟补过,反倒在一边看他的笑话,这就是你多年读书,所养成的君子气度吗?败类!”
张之万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辩无可辩,又给皇帝骂得句句都到了心窝中,更是羞惭无地,只好学着弟弟的样子,伏地碰头不已。
“都出去!朕懒得见你们!”
把张氏兄弟打发出去,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奕几个人,“还有你,许乃钊,你看看,你给朕保荐的这是什么人?”
“是。张之洞是臣的门生,臣有管束不言,疏于教导之罪,今日闹出这种有辱人臣之体的大过,臣自请处分。”
“处分嘛,倒也不必。”皇帝这样说,“清流的口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的一些草茅新进倒都安分,便如同刘步蟾、邓世昌等;而那些做了几十年官的呢?反而这么飞扬浮躁,令人可笑!”
曾国藩一直以清流领袖自居,听皇帝这样说话,自觉不能不进言了,“臣倒以为,如张之洞者,虽一时言辞不检,但其人报国之心,跃然纸上,倒也并非无有可取之处。”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盼着他是这样想吧——。”他停顿了一下,又再说道,“恭王,”
“臣弟在。”
“日本人已经知道甘某人是朕的消息了吧?”
“是。”奕无奈点头,“都是臣弟一时不察,在总署衙门中未能晓谕僚属,致使消息走露,臣弟……”
“算了,这样的事情遮掩是遮掩不住的,给他们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就看做是朕年少荒唐之举吧。”
奕心中苦笑,都已经是过了四十岁的男人了,还提什么年少荒唐?而且,若是荒唐也就罢了,偏偏在这样无比正式的场合,口无遮拦,竟然把台湾比作是天朝法谕不能达的蛮荒之地,等到明年,还不知道要费上多少唇舌,来向各国解释呢!一想到这里,奕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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