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沈葆桢、丁日昌等陪同着,三条实美、胜海舟、西乡从道以下的众多日方代表得以登舰,迈上阶梯,走过通道,一行人先进入到舰上的指挥室中。
大山岩等人认真观察,这里的面积在一百坪左右,靠近船头的方向,全部是厚重的玻璃舷窗,视野非常辽阔,举目看去,前甲板上的三位炮座,九门175毫米口径主炮指向天空,他们知道,这已经是目前世界所有海军部队中口径最粗大的;距今数月之前,就是这里发射的一发炮弹,炸沉了法国二等炮舰雷诺堡号。
在舷窗之后,则是铁甲舰的运行指挥机构,直径一米有余的巨大轮舵,各种标识板,以及战时指挥系统,都在这间舱中。而在指挥室的尾部,是四片用固定在船舱地面的屏风遮挡起来的空间,里面是什么,起什么作用的,却不知道。
中日双方人员总计超过六十人,齐聚在指挥室中,却丝毫没有拥挤感,胜海舟和西乡从道耳语了几句,两个人频频点头,“亲王阁下,这样的铁甲舰,贵国有几艘啊?”
“一共有六艘,由皇上宠赐嘉名,一概以远字级名之。想来是以其起威震海远之效吧?”
“是。有这样的铁甲舰,想来贵国海军纵横天下,也完全不是问题了。”
沈葆桢闻言一笑,“这算什么?”他说,“我大清皇上已经降旨,向英国、德国、法国各自订购更新一级的铁甲舰,命名为山字级。等到竣工之日,才堪堪可称威震宇内呢!”
“哦?请问这山字级和如今这远字级有何 区别?”
“区别可太多了。”沈葆桢傲然点头,但并不就此话题深谈,转而说道,“王爷,可否示意开船?”
“嗯,开船吧!”
“亲王阁下,能否容许我等到轮机舱中一观?”
“这,怕是不大妥当吧?”铁甲舰初至中国的时候,奕誴身为海军大臣,也曾经亲自到轮机舱去看过,那里安置的蒸汽机和其他的发电机,净水机等设备除却体积巨大之外,就是噪音太大,彼此对面不闻,更不用提还有煤尘飞扬,让人呛咳难忍了。
所以,自从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肯亲自到底舱一走了。就连咸丰十九年皇帝东巡海圉,想到底舱一观,还是给奕誴谏止,不得已作罢的。这一次到日本来,按照规制,他身为中方身份最尊贵之人,对方有意游览舰上各处,他都是要跟随的。
三条实美想了想,猜到了他犯愁的缘故,“那,阁下,不如就让胜海君等人下去参观一番,由鄙人陪着您在指挥室中?”
“这样也可以。”奕誴顺水推舟,向沈葆桢点点头,“丹初,那就由你代本王劳动一番吧。”
“是。”沈葆桢答应着,摆手示意胜海舟等人前行,自己在身后跟了上去。
胜海舟几个从指挥室往下走,越走越觉得定远舰真是超过自己认知的庞大怪物,大山岩暗暗计算,只是楼梯就下了不少于一百五十级,这还不包括在舰上各层的甬道间穿行的距离,但即便如此,耳中却还只是听见越来越震响的轰鸣声,而没有看见轮机舱的所在。
“沈君,这铁甲舰上,分做几层,都是起何等作用的?可否见示?”
“一共分作九层。最下面一层是底舱,依次而上分别是储煤舱、轮机舱、庶务舱、作战武备藏、厨舱、通道舱、卫生舱、休息舱还有指挥舱。”沈葆桢一指几个人正在落足的舱道,口中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通道藏。”
日方一行人也都是海战专才,一听便知道,所谓通道藏,是指完全为作战所准备的特殊舱室,这里直通前甲板,除了和火炮炮台连接用于扬弹机等专用作战设备储存之外,没有任何闲用设施,自然的,这里和下面的作战舱是有通道相连的;而这里的另外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装甲极厚——为了防止敌人的炮火打击。
再向下走,通过庶务舱,就可以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和浓烈的煤尘的味道了,而且温度也是越来越热,扶着两边的扶手,下到舱底,头顶的灯光一直延伸到远方,可以将舱中的景致尽收眼底:超过胜海舟等人想象的两台复合平卧式蒸汽机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噪声,曲轮咣当、咣当的往复来回,因为刚刚开船不久的缘故,远远没有达到最高转速。
轮机舱的水手大都光着半截身子,在灯光的映衬下,竟然还有几个人是完全赤裸着身子的,身上的油光和着灯光的照耀,现出饱满而健康的光泽。
沈葆桢站在铁梯上,向胜海舟做了个手势,是在问他,还需要不需要到最下面去看看?后者赶忙摇头,用手指一指上面,自己领先一步,向上爬去。
上到三层以上,噪声逐渐远去,胜海舟和沈葆桢相视苦笑,“直到现在,我的耳朵里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诚然如是,所以我皇上早有谕旨,轮机舱中的水手,在整条舰上,每月所拿的俸银,是全舰最高的。”沈葆桢看日本人一个个都瞪起了眼睛,重重点头,“不瞒诸位,比我这个海军帮办大臣,每月也不少呢!”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