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迟疑了一下,问他,“外务卿阁下,你为什么这样说?”
“陛下,不经任何外交途径求得事件的解决,单纯而粗暴的以武力挑衅,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大大的忌讳!更不必提一旦动武,必然引起中方的强烈反弹,到时候,不论在台湾、琉球、朝鲜,乃至我日本在中国的利益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还有在中国的西洋各国的利益,也会受到战事的牵连,对于这些,西乡君从来都不曾认真想过!若是那样的话,也会引起西方国家对日本的不满的!”
寺岛宗则脸色涨得通红,语无伦次的大声辩驳,“陛下,即使您对川村纯义君的死亡始终不能忘怀的话,也请您尽量克制心中的怨念!您是皇国的领袖,更是日本国民的希望,您应该把对于中国的怨念放在一边,一切以国家的利益为重!这才是您身为天皇陛下的觉悟,不是吗?”
“你是说,朕公私不分吗?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朕从来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看见川村君、太黑田君、早乙女君、斋藤君他们带血的面孔!你又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天皇厉声喝道,“难道你要朕在可以竭尽所能,安抚他们为国而亡的忠魂可以在盂兰盆节上含笑而逝的时候,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理由,阻止行进的道路?”
“陛下,我也知道,川村君的死亡是为国献身,为他的忠魂可以含笑天上,总有一天要向中国人讨还这笔仇恨。但现在的日本,根本不足以与中国开战!”寺岛宗则眼见不能说服天皇,真有痛心疾首之感,转过身躯,望向和他一样,端坐着的同僚,“岩仓君,您是陆军卿,请您说一句,难道如今日本的陆军,已经到了可以挑战中国人的时候了吗?”
岩仓具视无言以对,咸丰十年的时候,日本男性人口的总数在1,800万人(这不是虚构的数字,而是有资料可查的),但日本陆军的常备部队,只有35万人,自从明治4年颁布征兵令之后,到今天不足7年的时间,部队受训的程度远远不足以应付寺岛宗则话中所说的,激怒中国之后可能带来的恶劣后果。
他既不愿昧着良心说话,又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话干扰到天皇陛下和西乡从道这君臣两个的一唱一和,只得选择沉默不语。
“喂!”寺岛宗则心中大急,也不顾天皇在前,用很失礼的语气叫道,“现在不是你保持沉默的时候吧?这不是在商讨《陆军武宫勋章从军记章条例》的时候,你的沉默不会代表你的意见,你身为陆军卿,难道不该在这时候以国家的利益为重,阻止天皇陛下的这样错误的命令的吗?”
寺岛宗则的话虽然失礼,但也起到了作用,岩仓具视给他逼问得无可奈何,不得不表示意见了,“陛下,臣也以为,若论及海上征战,皇国未必没有与大清一拼的实力,但若一旦战争爆发,未来的走势殊难预料。要真是激怒中国,将战火绵延至日本列岛,则国家危殆,就在其时。”
“你是说,只要不发生陆上决战的话,日本是不必担心中国的?”
“我的意思是说,在场的任何人,都不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一旦我方率先挑起战争,中方会做出何等回应,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把握的。”
陆军卿的意见天皇不能不考虑,确实如他所说,要是只倚仗海军和大清的舰队拼上一场,未尝不可,但一旦发生陆上决战,后果堪虞啊!他沉吟片刻,又问一力主战的西乡从道和西乡隆盛兄弟两个,“西乡君,你以为呢?”
“臣以为,陆军卿和外务卿阁下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台湾是中国政府政令所不达之所,也就是无主之地。我们皇国出兵,也只是征服了一片没有主人的土地,难道中国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和我国开战吗?即便就此开战,我等也丝毫不会惧怕!”
西乡从道大声说道,“而即便中国大清有意收回当初的错误言论,也只是限于台湾一地——陛下!以数百人的部队进入台湾,事成可为皇国增添一处坚不可摧的海外堡垒;事败,也不过退回国内。又有何危机可言?难道诸位以为,中国人真敢不顾西洋各国的坐视,兴兵来犯吗?哈哈,哈哈!”
“难道西乡君不知道吗?中国的咸丰皇帝于日本始终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要是给了他们进攻的口实,你又如何能够保证,他们真的不会进攻日本本土?”内阁大臣伊藤博文忽然发问。
“这……”西乡从道楞了一下,诚然,咸丰皇帝厌憎日本人,这不是什么秘密,若真的借此机会,发动战争,自己就是日本有史以来最大的罪人了!但为国报效的心思还是让他不肯屈服于对方的质问,“这一点,我想暂时还是不足忧虑的,若中国真要借此挑起事端的话,在下甘愿一身承担!”
“一身承担?你担当得起吗?”伊藤博文紧接着质问,“中国如今寻找借口而无着,你就忙不迭的主动送上,到时候,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担当起多少?难道你可以站在横须贺港口,对抗中国军队的炮舰吗?我看,你还没有这么硬的身板吧?”
一句话出口,众人便笑。
天皇也给他的话弄得没有了主张,“那,照你所见,此事就不能进行了?”
“若陛下一意谋夺台湾,且及此为止的话,也未必就一定不能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