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脚步声凌乱,从壕沟上或滚或爬的来了几个人,彼此都认识,他们都是张运兰任提督的山西绿营部下,分属于晋州勇字第三营和第九营的兵士,互相或者叫不来彼此的名字,但都觉得眼熟,相互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怎么样,兄弟?”
“不好!队正刚死。”赵队正简单解释了几句,“大人有命令,让一股脑拿下眼前这三处壕沟,进到鹤冈府城,现在看来,没的多大问题。”
“我们营中的管带也是同样的命令。”说话的姓高,同样是个队正,和赵队正不同的是,他是正儿八经的官职,前者却是火线临时指挥,因为这样的缘故,赵队正在对方面前,总觉得矮了半截,“那,高兄,您看怎么个打法?”
“没的可说的,还是照你老兄刚才的办!我刚才在后面都看见了,是条汉子!”高队正说,“你和你的弟兄们在后,我带人前突,咱们有功轮着得,诸位看怎么样?”
“妥了!就听高老兄的。”一倡众诺,高队正也觉得无比得意,伸腿踢一踢周围散座得不成样子的部下,笑骂道,“都给老子活动活动你们这身懒筋,该出发了。”
把士卒收拢到一起,高对正说道,“等一会儿冲出去,有后面的弟兄们给我们火力支援,一股脑的冲到前,先拿火榴弹招呼,都听见了吗?”
众人别无二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步枪。高对正点点头,深喘了几口气,先把步枪放在头顶的战壕边缘,双手一撑,身体飘然而出,随即抄起步枪,大步向前!
连队中的百数十名战士跟随主官的身形,纷纷跳出壕沟,一路开枪,一路前行。后面的清军中分出三个连队跟随前进,剩余的人则提供火力掩护。
这一次的突击和第一次不同,清军投入的人员更多,有将近五百人左右,而日军方面,似乎也和第一道防线中的素质有着极大的差别,子弹打得又疾又稳,对于敌军战壕中射出的子弹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一个位置空出来,立刻有人填补上,密集的子弹发射从无间断。
清军在第一轮的冲锋中,就有六十余人被对面飞来的子弹打倒,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连高对正也受伤了,肩膀中弹,打了一个对穿的窟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士兵眼尖势头不利,前突的士兵掉头就跑,后面的人收势不住,双方撞了满怀,场面一时混乱已极;而日军的枪炮适时响起,又打倒了一片。
赵队正在后面急得呲牙咧嘴,有无法可想,这样的时刻,即便是自己带人上去,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只能命令士兵猛烈开火,压制敌军的火力,给战友创造逃生的机会了。
突击出去的士兵潮水般退却下来,出去四百多,囫囵回来的,不足三百人,堪称是伤亡惨重了。
正午的阳光晒在壕沟内,让人浑身发痒,众人解下腰间的水壶,用力灌了几口,“这样下去不行,还是派人回去,请炮舰支援吧?”
“支援也不顶用。刚才不也打过了吗?再远不管用;再近就炸到自己了。”一个姓刘的队正说道,“若是手边有野炮或者山炮的话,就不至于如此了。”
清军这一次在日本登陆的部队携带有不同口径的山地炮和野战炮,但都给分配到温海和酒田的战场去了,远水不解近渴,多言无益。
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忽然低下头来,低声说道,“大人,有人上来了。”
众人起身观望,果然,从缓坡后面有三五十人猫着腰,低着头快步行来,一个个都把大帽子压得低低的,让众人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自己人却是可以肯定的。片刻之间,这些人到了壕沟前,屈膝跳下,为首的 一躬身个大个子,还要微微弓着身子和别人 说话,一开口就骂街,“干你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攻?”
几个队正这才认清楚,竟然是张运兰亲自到了,“给军门请安。”
“我问你们,为什么还不进攻?在这里等什么?”
“大人,卑职组织进攻来着,不过日本人的火力非常猛,伤亡很大……”
“放屁!打仗还有不死人的吗?我出京的时候,皇上和我说了,不要提什么伤亡数字,死伤了多少人,皇上从大清就给我们派多少人来!今天老子和你们也是这句话,死了多少人,老子给你们补充多少人!”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街,取出胸前的怀表看看,“现在是……”他虽然挂着怀表,但只是摆样子的,却不认识,递给身边的亲兵,“现在是几点了?”
“十二点二十分。”众人看在眼里,也不敢笑。
“现在是十二点二十分,再过十五分钟,还拿不下来第二道壕沟的话,老子亲自带人上去!”他回身一指站在人丛中的两个人,“周成、杜鑫远,三营和九营是你们的人,你们两个带着人给老子冲上去!”
周、杜两个是两营管带,闻言大声答应着,领着几个队正到了一边,商议对策。张运兰站在原地,唬着一张脸盯着几个人。片刻之后,众人分散开来,周成走到张运兰面前,“军门,卑职等都商议好了。”
“不必和我说怎么打,只管去做。”张运兰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等突破战壕,知会我一声就行。”
周成和杜鑫远点点头,开始布置作战,清军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以全部兵力整体压上,靠人数的优势也化解战场的劣势,死人是难免的,就看谁能够得老天保佑,从战场上活下来吧!
将队伍整理停当,周成和杜鑫远一先一后,从壕沟中跳了出去,“弟兄们,和我杀倭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