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房垮塌下来的巨响中,抱着两个孩子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陆绍云,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上那些不停向外冒血的大小伤口,只一瘸一拐地绕着面前燃烧着的废墟,往炼丹房正门方向走。
可是没走多久,绕着熊熊烈火走动的陆绍云,就好像又一次听见了夏霜寒的声音。
这是嘶哑的、绝望的喊叫,陆绍云几乎可以从这接连不断的呼喊声中,想象出夏霜寒声泪俱下、句句啼血的模样。
“陆绍云,你不至于吧,这还没到真正的生死关头,你怎么就开始不停出现幻听了?”
在滚滚烟尘中摇摇晃晃地走着,看见闻听爆炸声而从他处赶来的下属们的陆绍云,停住自己的喃喃低语,将怀里的两个孩子分别递了过去。
转过身来,正想走到炼丹房前方,向三位尚不知道他已经生还了的下属说明情况时,劲风吹过,下属们身旁一抹飘扬起的棕色却瞬间吸引住了陆绍云的视线。
“是霜寒,是霜寒,真的是霜寒!只是,霜寒旁边的苏逸兴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抱着我的霜寒?”疑惑不已的陆绍云没能再继续思索下去,因为他居然看见,从苏逸兴怀中挣脱出来的夏霜寒,“哇”地一口吐出了一大摊鲜血。
“霜寒!霜寒!”
劲风的吹拂卷走了夏霜寒的声声呼喊,顺带着,也将陆绍云的呼唤带到了她的耳边。
于是,向着夏霜寒奔过去的陆绍云便看见,闻听他的呼唤后转过身来的夏霜寒,在看清他的身影后,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接着,便飞快地向他跑了过来......
“庭轩!庭轩”呼喊着扑进陆绍云怀里的夏霜寒唯恐自己看见的是幻觉,她抬起手来轻轻抚上陆绍云那沾染着血迹和烟尘的脸庞,仰头眼泪滚滚地颤抖道:“庭轩,你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对么?我没有产生幻觉对么?”
“是,我还好好的,你没有产生幻觉。”抬手将夏霜寒揽在怀中的陆绍云根本顾不上去思考他的心上人为什么会身处在三清观里,他甚至,想不起来抬手擦去夏霜寒脸上那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此时的他只知道,他的霜寒受伤了,急需治疗。“霜寒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为什么会吐血?是谁伤的你?”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摇头宽慰着陆绍云的夏霜寒根本不知道,她这前襟上沾满血迹,脖颈和下巴上也一片通红的模样究竟有多么可怕。此时的她,只顾着让自己的双手在陆绍云的胸口、腹部这些要害部位游走。
片刻后,待夏霜寒断定陆绍云的体表并没有致命伤后,她赶忙将前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庭轩,金吾卫里有内奸,是个姓曹的人,他的妻子得了肺痨,他为了救治自己的发妻,所以才通敌的。”
尽管不知道夏霜寒是怎么知道曹少聪是内奸的,但此时此刻的陆绍云根本不可能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一边快速地回答着“我知道,我已经把曹少聪抓起来了”,一边把在看见他生还后就提着药箱奔过来的大夫扯到夏霜寒的面前,开口命令道:“给她看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她。”
“我没——咳咳——”唯恐陆绍云受了她看不见的内伤的夏霜寒,也不管按住她脉门的大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想先让大夫抓紧时间给陆绍云把把脉。“我没事的庭轩,我死不了,你快点让大夫先给你看看。”
“说什么胡话呢!”眼看着夏霜寒不停地咳着血沫却还不肯乖乖地让大夫给她把脉,心急如焚的陆绍云展臂将夏霜寒箍在身侧,制住她乱动的胳膊后道:“你不乖乖听话,是想让我急死吗?”
“我——咳咳——我真的没事。”夏霜寒深知,如果陆绍云不能确保她的平安,那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接受大夫的治疗的。于是,她明智地选择了不再挣扎,只等大夫为她把完脉,再为陆绍云检查。
大理石铺就的宽广平台上,接受大夫轮流诊治的夏霜寒和陆绍云身后不远处,那三个和大夫同一时间看见生还的陆绍云的金吾卫,本也想冲上前来关心关心自己的上司。只是,当他们看见自己的副统领和个满身血污的戎族女子(?)搂搂抱抱地牵扯不清时,他们识趣地选择了留在原地。
从陆绍云怀中接过那最后两个孩子的金吾卫无视了上级的行为,只目不斜视地抱着孩子走到另一个依旧在照看着其余孩子们的大夫身旁,示意道:“这是最后两个了。”
前山的围剿行动依旧在陆绍云的副手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炼丹房周围那些个听到爆炸声后赶来的金吾卫们,也在得知并没有同僚重伤或死亡且不需要他们增援后,就各归各位,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于是,炼丹房前的整片平台上,唯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就只剩下苏逸兴和李青岚主仆俩了。
依照夏霜寒开具的契约,苏逸兴知道,在他带领夏霜寒找到陆绍云之后,他和夏霜寒的所有恩怨就算是一笔购销了。可现如今,看着夏霜寒和陆绍云这对明明都受了伤,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只一心担忧着对方的未婚夫妻,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没有立场留下来的他,却并没有立刻动身离开。
“太好了!庭轩,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在大夫确诊陆绍云仅仅只是受了皮肉伤,半月左右就可康复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夏霜寒转身紧紧抱住陆绍云,喜极而泣道:“你不知道,刚才我以为你没能逃出来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多难过,还好,还好你没事。”
环着怀里的娇躯,有太多太多话想和夏霜寒说的陆绍云,却不得不放开她,去继续自己那些并未完成的公务。
“我不要紧,你去忙吧!”依依不舍地从陆绍云的怀抱里退出来,夏霜寒抬手擦去脸上的泪花,嘱咐道:“只是,你要小心,千万别再受伤了。还有,今晚我在‘凶宅’里等你,你下值之后就直接来找我,好么?”
“好......”望着面前这张满是泪水与血污的脸庞,陆绍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家去,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而且......”陡然看见站在远处并未离去的苏逸兴的夏霜寒,立马想起了那些被她落下的画具和画材。是了,她的布包还放在苏逸兴的那艘画舫里呢!
于是,决定先拿回自己的东西,随后再回家去的夏霜寒,微笑着宽慰陆绍云道:“庭轩你放心,今日是我请求苏大人,让他破例带我来的,一会我和他同路回京,绝不会出事的。”
“苏大人?”同样看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苏逸兴,陆绍云总算是明白了夏霜寒是怎么进的三清观的了。而至于诸如“霜寒和苏逸兴是怎么认识的”以及“霜寒为什么会受伤”之类的问题,他今晚上自会问明白的。
于是,牵起夏霜寒的手走到苏逸兴面前的陆绍云,朝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抱了抱拳。待寒暄几句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请托苏逸兴在回京的路上照看夏霜寒一二。
从陆绍云的话语和态度中,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似乎被误认成了夏霜寒的友人的苏逸兴,并没有多此一举地说出真相。毕竟,既然画舫上的乌龙事件要一笔勾销,那么,接受“夏霜寒的友人”这个身份,对苏逸兴来说,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于是,同样回了一礼的苏逸兴以一副友人的态度,答应了陆绍云的请托。之后,他便带着夏霜寒和李青岚,踏上了下山的小路。
“苏世子,关于今日的所有事情,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接下来的说法。”骑马离开三清观后,打理好披散着的头发的夏霜寒,在与苏逸兴和李青岚往临泽湖行去的路上,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夏霜寒的意思是,她与苏逸兴,是于半月前在京城西市真趣阁中因画结识的,而今日他们在京郊的巧遇,则仅仅只是平生的第二次见面。
双方见面之初,夏霜寒就已经受了伤。而因为听说夏霜寒带伤外出只是为了去向自己的未婚夫传递消息的苏逸兴,由于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在夏霜寒的恳求下,拿出刑部的令牌破例带她进入了三清观找人。
“你把我摘得那么干净,那你要怎么向陆绍云解释你受伤的原因和过程呢?”骑在马上的苏逸兴也不问夏霜寒,她当初是怎么在突然间想起自己有事要告诉陆绍云的,只好奇道:“而且,你就真的那么讲信用,日后也坚决不会把在画舫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么?”
“我要怎么和庭轩解释,那是我的事。”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缓解了片刻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灼痛的夏霜寒,轻蔑地看一眼身旁的苏逸兴,坦白道:“至于画舫上的事情,你放心吧,我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让庭轩为了这事和世子爷您对上,日后白白做些傻事,实在是不值得。”
“原来不是因为讲信用,而是因为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就舍不得让陆绍云为你做傻事么?也是,以你们之间的情意来看,只怕我不过仅仅是在你的脖颈上亲了几口,陆绍云也会在得知事情经过后,提剑上门,找我算账。”
如此在心中喃喃低语的苏逸兴,最终接受了夏霜寒的说法。当然,画舫上其他下人们的口,不需要夏霜寒操心,他也自然会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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