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堂兄”多日未见的林熙然,也在主动承担了今日的打柴任务后,同前面三人一起出了家门。
娜鸣村里的主要道路和集会广场,这些地方陆绍云已经在昨日进村以及往返澡堂的路上认识过了。于是,决定带队到村子外围走一走的芭丽雅,领着身后三人一路沿水渠往村外行去。
“霜寒,那个应该是水井吧?”出村的路上,每隔一段路就会在水渠边出现的某种石砌的三层阶梯式构筑物,引起了陆绍云的好奇。
“是,那是水井。”看一眼那每层均呈抹角方形,最高一层及至腰部,剩下两层呈阶梯式与第一层相连接的构筑物,夏霜寒解说道:“口径和普通水井一般大的最高的第一层,是饮用水层。地下的泉水从第一层水井的底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在装满第一层后自动从豁口处流进第二层。”
“长丈余,与髂骨同高的第二层,是清洗层。第一层中没有被喝掉的泉水在流入第二层后,会成为人们淘米、洗菜以及洗漱用的清洗用水。”
“再下面比床铺还要大上一圈的及至小腿高的第三层,是洗衣层,当然除了清洗衣物以外,牲畜的饮用水也大多取自这一层。三层水井结束后,剩下没有被用掉的水,会从豁口处流进一直延伸到村外的水渠里,并发挥灌溉和灭火的作用。”
“霜寒姐姐,看来你对娜鸣村很了解嘛!”回过头来的芭丽雅,用悦耳的声音阻断了陆绍云没能说出口的,对水井巧妙结构的赞叹。
而闻听此言的夏霜寒则立马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将今生本不该知道的前世的所见所知说出了口。不过,水井这样的小事只要推说是母亲在生前和她说起过,就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产生怀疑。故而,夏霜寒很快就把心放了下来。
结束了水渠边的谈话,一路上与洗衣服的姑娘们和出村放羊的小伙子们打着招呼的芭丽雅,很快就领着身后三人上了山。
娜鸣村村外,坡度较为平缓的山坡上,成片成片由木头搭建的晒场一般的构筑物,引发了陆绍云的好奇与疑惑。在边关呆了那么些年,长时间和漠北人打交道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娜鸣村里竟然会有如此奇特的东西。
走在陆绍云身后,手拿柴刀顺道打柴的林熙然,很快就察觉到了发小的疑惑与好奇,于是他主动开口做起了解说:“世轩哥你记不记得,当初在京城东市里我曾经问过芭丽雅,商队里有没有人为了盐和铁而去逛过黑市。当时霜寒抢答说,娜鸣村的村民根本不需要买盐。而他们之所以不需要买盐的理由,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些盐田。”
密密麻麻的木柱支撑着上方用木板拼接成的盐田基部,泥土铺底并且用高约两寸的石砖砌边的晒场上,无数劳作者正将从盐井里背上来的盐水倒进盐田里四处摆放的竹质簸箕,开始进行晒盐(簸箕是用来分散水流力量的,如果直接将盐水倒在泥土铺成的盐田池底上,水流的力量会将泥土池底完全冲毁)。
床铺大小的无数个晒盐池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一层层地沿着平缓的山坡呈阶梯状铺陈开来,构成了面积广阔的盐田。蔚蓝的天空和柔和的云朵倒映在犹如镜面一般光滑平整的盐田上,盐田基层的木板下,则悬挂着无数如同冰凌一般透明的食盐结晶体。
“这......这些冰凌一样的东西也是食盐?”
“是,是特等食盐。”几日来已经将娜鸣村内外逛了个遍的林熙然,看一眼和前几日的他一样惊叹不已的陆绍云,补充道:“村民们说,盐田出产的食盐共计四等。”
“特等盐,也就是你说的这些‘冰凌’,一年只能长四寸左右。故而每年九月收获‘冰凌’后,除非是庆典和婚宴这样的重要宴会,否则村民们是不会有人使用特等盐的。”
“一至三等盐,则是在盐田里晾晒出来的。用小木板刮擦白花花的晒场收盐时,最上面一层盐是最为白净的一等盐,供村民们食用以及出售;中间层含有泥土和沙粒的二等盐,用于牲畜的饲料加工;最下面含有大量泥沙的三等盐,则被投放进溶盐池,等待再次晒盐。”
林熙然所说的溶盐池,是一个个散落在盐田中的浴池一般大小的石砌水池。三等盐被投放进这些水池后,重新溶解出来的食盐会在使池水达到饱和程度后,再次用于晒盐。
“那么也就是说,在泥土被一层层地刮下来之后,为了保证盐田的正常使用,池底还必须时常进行修复?”
“是啊,”深感晒盐之艰辛的芭丽雅待林熙然的解说结束后,指着那些高高的,用于背送盐水的水桶道:“而且那些运送盐水的水桶在装满之后还非常重,其重量完全不亚于一个普通成年男子。”
“所以,以每两桶水灌满一个晒池计算,这漫山遍野的盐田,上千块晒场,可想而知需要多少村民付出怎样艰辛的劳动与努力,才能保证食盐的正常出产。”
闻听此言,深感关外生活不易且很是开了一番眼界的陆绍云,继续跟着领路的芭丽雅绕村而行。午时差两刻,基本已经完成“参观半日游”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最后一个需要客人们了解的地方——娜芙迪庙。
“霜寒姐姐,娜芙迪庙你应该知道吧?”指着山坳里一座体量小巧的石质庙宇的芭丽雅,一脸打趣意味地朝夏霜寒挤了挤眼睛,捂嘴笑道:“那座庙我就不去了,你带世轩哥进去就好。至于我和杍然哥,我们就先回去了。”
“......知道了,我会带他去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的夏霜寒,看一眼笑个不停的芭丽雅,没好气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道:“你再笑,你再笑,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绝对会笑回来的!”
站在一旁,看一眼打打闹闹的两位姑娘,深知戎族人不信鬼神的陆绍云感觉颇有些莫名其妙,“杍然,那座庙你进去过吗?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明啊?”
“哪路神明也没有。”回想起自己在庙中所见景象的林熙然忽然涨红了一张脸,神情尴尬地低声道:“当初阿吉尔告诉我让我不要进去的时候,我没把他的劝告放在心上,硬是在隔日清早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摸了进去。”
“只是,等进去之后,我很快就后悔了。阿吉尔是对的,这座庙确实不是现在的我应该进去的地方。当然,它也根本不具有探查的价值。”
“???”闻听此言越发疑惑的陆绍云蹙眉追问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啊?居然能把你弄成这样?”
“这个......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依旧面红耳赤的林熙然吞吞吐吐地捆绑好一路打来的柴枝,随后便与同样不打算进入庙宇的芭丽雅一同先行离开了。
“霜寒,这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我问熙然,他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嗯......想让他告诉你确实挺难的,因为这座庙宇暂时还不是一个适合他踏足的地方。”
“何出此言?”陆绍云纳闷地挑高了半边眉毛。
“因为,这座庙宇是以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女性之名命名的。娜芙迪,她是一位诞生于两百多年前的戎族女性。在她有生之年的七十余个春秋里,她接生并照料过的婴儿,总计超过五百个。”
“因此,从庙宇的名字可以看出,我们面前的这座建筑物之所以会叫‘娜芙迪’,其原因就是因为里面记录有娜芙迪结合毕生所学、所知而总结出来的,各种有关行房、求子、安产和哺乳的知识。”
“即将成婚的戎族男女,在婚礼前要一起到庙宇里去学习正确、清洁且近乎无痛的行房方式;已经成婚且求子心切的夫妻,则会到里面学习各种有关助孕的知识;当然,各种经期的、孕期的、哺乳期的注意事项以及正确做法之类的知识,也被记录在这座庙宇里。”
“所以,你认为以芭丽雅和熙然这样的情况,他们现在适合进去吗?”
“......”大概猜到林熙然面红耳赤的原因的陆绍云蒙住了,他不明白,熙然不是不认识戎族文字吗?那么,在根本看不懂庙内文字内容的情况下,他面红耳赤地羞涩个什么劲啊?难道说,这里面不光有字,还有图画吗?!
石质的娜芙迪庙宇中,立着一座娜芙迪的等身塑像,塑像后面,则是如同迷宫一般狭窄曲折的通道。
通道两旁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戎族文字和线条简单的彩绘覆盖了绝大部分墙面。而墙上记录着的这些文字和绘画,就是娜鸣村的戎族人之所以会踏入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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