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惩就严惩吧,还好朝阳弟弟的眼睛没事,否则,祖父一怒之下直接拔剑把母亲给劈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一边拼命压抑着内心燃烧起的熊熊怒火的陆绍云,很快就见到了衣袍上同样沾染着血迹的苏逸兴以及正堂里的其余人等。
轩敞明亮的正堂内,已然得知事情始末的陆啸清,正因为强自按捺的怒火,而濒临目眦欲裂的边缘:徐氏借助太后的庇护逃出定国公府去,以此躲避禁足的惩罚,这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听信子虚乌有的神魔鬼怪之事,将一盆肮脏腥臭的液体泼溅在夏霜寒和夏朝阳的身上,则更加令他生气。
“庭轩,我的儿啊,你可算是来了!”在陆啸清做出最终的处罚裁定之前迈进门槛来的陆绍云,让一直哽咽垂泪但是坚决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徐氏找到了为自己辩解与申诉的力量,“庭轩啊,你可知道娘亲为什么要拿狗血去泼夏霜寒吗?那全都是因为她身上有邪祟,进而把你荼毒、祸害成现如今的这个样子,娘这是想救你啊!”
“霜寒身上有邪祟?什么邪祟?狐狸精?”回想起前世的记忆,犹记得自己只要对夏霜寒好一些,就会惹来母亲一句“狐狸精”的谩骂的陆绍云,根本就不想再把前世听过一遍的恶言再听一次。
于是,在徐氏继续开口前,蹙着眉头,语带厌恶与不奈的陆绍云便先一步打断她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只要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霜寒因为今日被泼了狗血的事情而生病,那么就代表你的说法是正确的,她的身上就是有邪祟,所以才扛不住今日的这番折腾,进而身体抱恙,对吗?”
“难道不是吗?那本就不是用来对付正常人的东西,倘使她不是因为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又怎么会因为淋了狗血而生病呢?”
“那照你所言,朝阳弟弟身上岂不是也不干净了?他今日不是就因为你的一盆狗血,而立马去看大夫了吗?”面对着徐氏毫无根据的理直气壮和自信满满,陆绍云深切体会到了对牛弹琴的无力感,“你若是当真认为一盆狗血就可以评判一切的话,那么好,我现在就上街买一盆来,对着你的眼耳口鼻灌进去,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因此而生病!”
自食其果、众叛亲离,这八个字究竟是什么样的效果,从陆啸清接下来宣布的裁定来看,它已然化身现实,应验到了徐氏的身上:暂时将徐氏压到京郊的庄子上幽闭起来,等离京外出的陆世杰归家之后,再正式一纸休书,将徐氏休弃出定国公府的大门。
“不可以啊公爹,您不能这么做!”听闻“休妻”两个字才知道桂嬷嬷当初的劝说是对的,被禁足在静姝斋里当真并不是最糟糕的处罚的徐氏,跪地膝行到陆啸清面前为自己求情道:“公爹,我为陆家育有五个子女,这些年来又一直兢兢业业地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就这么把我扫地出门啊!”
“不能?为什么不能?”
扫一眼面前“见了棺材才落泪”的徐氏,知道倘若自己一时心软将徐氏留下来,那么她日后定然还要伺机而动,寻找一切机会进行反扑的陆啸清道:“你心中那些阴暗的真实想法,你我各自都心知肚明。我陆啸清,接下来只想在为数不多的岁月里平平静静地安度晚年,不想再日夜提防你这贼心不死的女人,所以你今后,再也不要踏进定国公府的大门,来打扰我的清静了。”
“不要啊公爹,请您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陆啸清的小腿的徐氏哭求道:“茹惠和茹倩,我的两个女儿还没有嫁人,您现在将我休离国公府,会给她们的声誉造成损伤,于她们的未来大大不利啊!”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荣辱关系到儿女的未来,那你当初又为何要成为一个跋扈嚣张、尖酸刻薄的女人,并且四处惹是生非、作恶多端呢?”端坐在椅子上的陆啸清不为所动,只坚定道:“起来吧,你已经不是我陆啸清的儿媳了,我陆某人承受不起你的跪拜。”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瞅着哭求不已的徐氏完全求不到一丝翻盘的可能性,自认这样的惩罚已然足够了的夏敬之和苏逸兴,双双生出了就此告辞的念头。
而默立在侧,看着自己的母亲涕泗横流的陆绍云,心中则没有多大触动。毕竟前世夏霜寒死后,他就与徐氏彻底决裂了,故而放到今生,本就与母亲不甚亲近的他,除了漠然以外,什么其他的情绪也体会不到。
徐氏即将被休弃的消息传到襄阳王府的时候,夏霜寒正带着刚刚被沈扇仪确诊为“就按照你一开始找的这位大夫说的办就好”的夏朝阳,回到听涛院里。
“休妻么?不够,徐氏既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毛我,那么就别怪我不给她留情面!”心中一边如此嘀咕着,一边带着即将居住在听涛院里的夏朝阳熟悉环境的夏霜寒,很快就等来了回府后沐浴更衣、梳洗一新的苏逸兴。
“徐氏被暂时发配到了哪一个庄子上,这件事你知道么?”一边牵着弟弟的手轻轻摩挲,以此告诉他“不要怕,姐姐一直在你身边”,一边顺着桌面将热茶推给大半日来滴水未进的苏逸兴的夏霜寒道:“我还有点事,想找她私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幽闭徐氏的庄子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帮你弄清楚了。”端起夏霜寒推给他的茶饮了一口,好奇而又玩味地挑起半边眉毛的苏逸兴道:“只不知,你想做些什么?怎么做?”
做些什么?怎么做?徐氏不是笃信驱邪除魔么,那么,她就来玩一招装神弄鬼好了!
前世生活在定国公府里的三年时间,让夏霜寒在并非有意刺探的情况下,得知了徐氏拼命隐藏的最为要命的把柄,那就是——陆世杰那位死于难产的郑姨娘。
早些年陆绍云尚且还处于孩提时代时,陆世杰曾经因为江南地区的水灾而离京救灾数月未归。在大堤上指挥官兵修筑堤坝的时候,因为连日来的操劳而头昏眼花的陆世杰,不慎被一阵狂风卷下了水,眼开就要淹死在风浪里。
千钧一发的关头,是打小在江边长大,跟着父兄常年在水上打渔,故而精通水性的郑渔娘,在腰上绑了个绳子随即一头扎下水,将他救了上来。
抗灾结束后,因为这一番救命之恩以及几个月来的相处,因而与郑渔娘互生情愫的陆世杰,将亲人俱都因为水灾而亡故的郑渔娘,带回了京城,并用一顶小轿,将其变成了自己的郑姨娘。
郑姨娘与陆世杰婚后的生活,一开始当真是非常美满平静的。
瘫痪在床日久的国公夫人已经亡故,不需要郑姨娘照顾;陆五夫人忙着和妯娌徐氏明争暗斗,不可能和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计较;并不热衷女色的陆世杰,其身边又只有一个本质里安分守己、从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丫头变成姨娘的刘姨娘,以及表面上待人宽和、不会拈酸吃醋的徐氏。故而一开始,郑姨娘当真以为嫁进定国公府,是她一辈子最好的归宿。
但事实当真和郑姨娘所认为的一般别无二致吗?很明显不是的,最起码徐氏就一直对她笑里藏刀,恨不得赶快弄死她。
如果一个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那么不论你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不可能阻止他去找别的女人的。这个道理,徐氏知道。故而,当她在凝视着郑姨娘的陆世杰的眼中,看到了她从未得到过的柔情的时候,即使心中嫉妒到了极点,徐氏也没有卸下表面的伪装,冲动鲁莽地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几年时光的假装,让陆世杰相信自己的内宅里坚决不存在什么“妻妾相争”的事情,只不过,就在放心无比的他又一次外出公干的时候,同样相信徐氏是一位宽容大度的好主母的郑姨娘,却在疏于防备的情况下,在生孩子这样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遭了徐氏的毒手。
公干归京的陆世杰见到的,是郑姨娘一尸两命的冰冷尸体,以及演技高超、哀恸流涕的发妻徐氏。面对着心爱之人的暴毙,从来没把徐氏往险恶之处揣度的陆世杰,并没有想到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起谋杀。
只不过,就算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并完全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尽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和陆世杰一起生活下去的徐氏,却时常在夜深人静的睡梦中,见到披发泣血的郑姨娘,前来为她自己和她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找她索命。
时至今日,眼看郑姨娘已经过世了超过十五年,但夏霜寒却相信,即使过了那么久,郑姨娘的死却仍然还是徐氏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否则的话,这些过去了十数年,且就连陆啸清、陆世杰和陆绍云也一无所知的真相,又怎么会在再一次在徐氏心头往事重现的时候,无意中被夏霜寒所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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