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方佑天想一想,只说了一个字。
“累?”明源帝将这个字在嘴里把玩,才吐了出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也像方佑天的样子,一口喝干,才低声说道,“不错,正是这个字,也难怪你宁愿躲得这样远,也不愿意回来。”
“臣并非是指向皇上,皇上没有给臣任何负担。”这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恐怕来不及出口,让皇上徒增了误会,方佑天的手指一松,酒杯落在桌面,清冽的美酒撒了一桌,他呆呆看着桌面,仿佛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幸得方夫人上前解围:“将军在外八年,已经不习惯这宫里头的规矩,望圣上莫要见怪。”
“不会见怪,随意些才好。”明源帝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以前最好的兄弟之情,隔了这些时光,剩下的只有一层最单薄的君臣关系,从筵席开始到这会儿,方佑天除了喝酒,就是闷头不语,倒是比前几日的那一次显得更加拘谨,或许是这一屋子的燕瘦环肥,让一个常年处于边关军营中的男人觉得全身不自在了。
明源帝的情绪一低落,屋子里的莺声笑语跟着都收敛了下来,他愈发觉得无趣,眼前的这些人,成天像是做戏似的,他不愿意看,居然还拖了旁人来看,索性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今日筵席先到这儿,你们都退了吧。”
重光才放下锐儿,想要同父皇说上两句话,表明自己方才知道错了,要悔改,一听说散席了,有点发怔,半转了身,却瞪着同样准备起身的汝月,汝月和他也不算陌生,在太兴臀的时候,重光隔段时日要来探望太后,总是能够遇上,再加上汝月知道他和绿云的那一层关系,不免多打量了他两眼。
这一打量,汝月却发现重光脖颈旁两处淡淡红痕,毫无遮挡,她自然晓得那是什么染上去的,既然她能看到,怕是方才皇上也看到了,这个大臀下偷腥出来也不知道把嘴巴抹抹干净,不知道绿云是不是还在朝露宫做事,或者借了他的人脉,被另外接了出去,没准这两处痕迹,还是绿云留下来的,想着那时候绿云自信满满说着大臀下要娶她的豪情壮志,汝月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总算是姐妹过一场,盼着对方点好才是。
重光却是盯住她不放,看得像是汝月脸上能开出朵花似的,叫人实在不自在,以前她还是宫女的身份,他是堂堂的大臀下,话语间有些轻佻,也便罢了,如今她已经是嫔妃之位,他依旧这般不忌讳,汝月不好发声,倒是身边的乌兰见了情景,狠狠地瞪了重光两眼,他也不动气,冲着她俩扯开嘴角轻轻笑了笑,生怕不惹事似的。
汝月拉扯一下乌兰的衣袖,示意她别去理会便是,嫔妃都由自家的宫女搀扶着,缓步离开,乌兰也不例外的在汝月前后伺候着,汝月看了一眼明源帝,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方将军,眼底藏不住的痛楚,像是挣扎着要出来一般,抓过桌上的酒壶,手忙脚乱地又灌了自己一杯,而旁边的方夫人仿佛什么都了如指掌,只是用那种带着怜惜的神情,看着他们两个人对饮。
锐儿嘟囔着说道:“娘亲不是说要吃很久很久的吗,怎么姨姨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们来。”
方夫人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哄了两句,锐儿眼珠子转转,向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汝月扑过来,一下子扑在她的宫裙上,两只手紧紧抓住,一仰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汝月,软软地唤道:“姨姨,要抱,锐儿要抱。”
汝月见他才吃的乳羹,两只手在裙子上抓出一片泥泞来,才想到今晚穿石青色实在是明智之举,这要是穿的一身月白,明天一早就能成个笑话,传遍后宫了,乌兰见他恳切的样子,都忍不住说道:“要不娘娘就抱他一下,抱了童子,没准会给娘娘带个好兆头的。”
锐儿原地小跳了两下,汝月已经温柔地俯下身,双手熟练地将他抱了起来,在家的时候,她也抱过小妹,那时候人小没气力,抱得很是吃力,却依然不肯放手,小妹喜欢将小脑袋搁在她的肩膀处,咿咿呀呀学说话,有时候软软的嘴唇会碰到她的耳朵,有一点点痒。
汝月的耳朵一痛,回过神来,却是锐儿见到她的发饰好看,努力用手去够,手掌不小心,啪得打在她的耳朵边,将耳坠子拍掉在地上。
声音还不小,剩下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一大一小两人,锐儿知道做错了事,生怕母亲责怪,哇地一声,张大嘴巴,先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