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宫规明文规定,后宫女子入夜后不能随意地在宫中走动,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开庭院的大门,偷偷跑了出去。
为着有月光的缘故,虽然没有灯光倒也清晰可见。胃胀的感觉非常难受,逼得她不得不四处游动,好消化那满满的食物。
穿越至今,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道老妈怎么样了,还有那一群幺蛾子,有没有想自己呢?顾葭苇叹口气,在御花园寻了块草坪躺了下来。
她从小就喜欢青草的味道。
习惯性地拔了根草塞在嘴里叼上,猛然发现这古代不止空气清新,连草都嫩很多。
倏地,一个黑影从她头顶越过,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大量的侍卫嚷嚷着抓刺客,她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衣袂。
那人见有人拖住自己,心想着后面就要跟上来的侍卫,眉毛紧紧蹙起。
纠缠就会耽误时间,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果断地拉起顾葭苇,左手捂住她的嘴巴右手揽住她的细腰,往西边跑去。
虽然拉着顾葭苇这个累赘,但是施展起轻功来,也是丝毫不费劲,他出声威胁道:“抓紧点,掉下去毁容了我也一样会灭口。”
顾葭苇心头一凉,这个声音虽然说不上是熟悉,但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稍稍拉开与他胸膛的距离,却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月色朦胧,一切都显得美轮美奂,她不禁有些痴了。
这个男人是慕容吧。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男人就是大景朝第一首富,慕容风尘。
在询问了小颜后才得知了他的名字,据说五年前他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却只手撑起了家族的事业,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虽说不是出身官宦世家,却也深得大家闺秀的喜欢,英俊冷毅。慕容家涉及了当今所有商行,酒肆,客栈,甚至赌坊,他却惟独爱好开青楼,却又不好女色,是京城众多千金理想中的夫婿。
顾葭苇稳了稳心跳,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闭上眼睛,就当做是赵顼吧,自欺欺人也好,她顾不上了!
慕容风尘感受到来自腰身的力量,无奈地蹙着眉,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对于一个掳走自己的陌生男人表现地如此淡定,还能够用力抱紧他!
念头转瞬即逝,他加快了速度,全力甩开了身后紧追着不放的大内侍卫后,跳入一个院子内。
顾葭苇感觉耳边的呼呼声停了下来,便睁开眼睛站好,果然,那人是慕容风尘,竟然连脸都没有蒙住,这么晚夜探皇宫,他是要干什么?
“慕容公子,这么晚了,你来皇宫做什么?”想着便也问了,却没发现慕容风尘眼里已经泛起了丝丝杀意。
“你一个宫女,怎么会认得我?”他凝起真气于掌心,向她靠近。
顾葭苇微微一笑,“我们上次在红吟楼见过面的,你还为了就我得罪了礼部尚书的儿子。”
他一怔,原来是个女子,难怪生地如此秀气。原本不想累及无辜,不过既然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怎么还能留下?
千钧一发之际,庭内唯一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手执灯笼走了出来,哑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被发现了?先进来吧。”
顾葭苇一惊,那人竟是刚刚认识不久的静儿,四处打量,这才发现这里正是西边的冷宫,下午才来过的地方。
“先别急,这个宫女知道了我的身份,留不得!”慕容风尘见静儿也暴露了身份,更是坚定了要灭口的心思。眼见着手已抬起,顾葭苇连忙道:“等一下,你想杀我?”
“只因你识破了我的身份,杀你也是无奈之举……”
“等等,风尘,”静儿急速走过来站于两人中间,对着慕容风尘道:“你身上不是带着清律吗?给她喂一颗吧,相信她就不敢乱来了,这毕竟是一条生命,追究起来脱身也不是易事。”
他思量了片刻,娘亲也是信佛之人,又怎么会赞同他杀生?况且静儿这个提议确实可行。于是从腰间拿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捏住顾葭苇的下巴塞了进去。
“这个是天下第一奇毒清律,我随时都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嘴巴最好严密一点!”他冷哼道,然后转身走进静儿房内。
顾葭苇瘫坐在地上,双手覆盖着脖子,浑身都忍不住颤抖,又是一粒毒药,她的身体就要成为毒药大本营了么?或许还没等她穿越回去,就已经被毒死了。
静儿见她如此,心中有些怜惜,蹲下身子把灯笼交到她手中,安慰道:“没事了,你别怕,怎么会撞上风尘了呢?以后觉得身子难受了就到我这里来,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可以压制你的痛苦。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说完便起身,跟着走进屋内,关好门。
她望着静儿的背影消失于门后,心中百味陈杂,这种被揪起的感觉,就是心痛吧?
可是为什么要心痛呢?初见皇帝却被莫名讨厌,大手一挥要赐死她的时候怎么就不心痛,处处被刁难,三番五次差点被**怎么不心痛,被李德海喂下毒药怎么不心痛?
哪一次不是处在生死边缘,哪一次她不是沉着面对?
为什么这一次,明明同样得救了,心却绞着痛着?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慕容风尘抬手欲杀她时,眸子里那彻骨的冷,逼她吃下毒药时,双手冰冷的凉。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一个若是阻碍了自己,就能除之,毫不手软的陌生人!
可是怎么办?她就是不心寒,她就是不绝望。哪怕你的背影再绝决,我也要撑到我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才是我顾葭苇。
她吸吸鼻子,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努力逼回眼泪,再一次望了紧闭着的门一眼,离去。
感觉到门外的女子已经离开,静儿这才转身,慕容风尘正坐在圆木桌旁,漫不经心地轻啄着茶水。
“你与她认识?”她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谈不上认识,见过一面而已。倒是你,为什么救她?”慕容风尘语气骤然变冷,虽然最后他也是决定不杀她了的,但很明显,静儿认识她,还出言帮助她,很不正常。
“收买人心而已,你也知道我这里很难得才有人过来,今天下午我在竹林碰到了她,算是认识了吧。心思较为单纯的一个人,用毒药牵制着留在身边或许能为我们做点什么。”静儿解释道。
“好了,此时暂且不提。最近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接着上次我们排除的那十二个人,还有多少?”慕容风尘放下茶杯,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
“只剩下八人了,可是我让眼线仔细观察了七天有余,这八人貌似都不是。”
“不是?怎么可能!再仔细观察,一定要给我找出来!”他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木桌上。
“是。”静儿微微颔首,应道。
一阵沉默之后,慕容风尘收拾好情绪,双手抓住静儿的肩膀,眸中闪烁着一丝倔强与不安,“静儿,你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的,你知道的,对么?”
只有关于她的事,才能让他激动如此,反常如此,不是吗?
至少自己能够帮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的。只是下次不要这么粗心再被人发现了,我想皇帝可能已经注意到我这个冷宫了。”
“嗯。”慕容风尘放开了静儿的肩膀,恢复了常态,“那,我先走了。”
“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极力忍住了哭声。就算日以继夜的寂寥,就算度日如年的寂寞,就算沧海桑田,她都不会质疑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为他进宫,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一件事。可是面对着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一个女人,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
慕容风尘抬步往门口走去,静儿没有回头看一眼,仍旧背对着他。
“你,好好照顾自己。”丢下这一句,慕容风尘便走至院中,几个飞身,消失在夜色里。
静儿背影猛地一僵,回头追至门边,望着如墨的夜色,徒留一声叹息。
***
顾葭苇飞速地往繁星苑跑着,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心中的那一丝恐惧与不安。
李浩带着众侍卫正如火如荼地找着刺客,忽然见到前方奔跑的女子是她,心里顿时闪过诸多形形色色怀疑的念头,转瞬又被自己一一掐死。
不可能的,那人穿着一身耀眼的白衣,绝对不会是宫女服。况且她也不会武功,就算是作为内应……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出声叫住她,“顾葭苇!”
她此时脑袋里一团浆糊,脸上更是泪流满面,身心都抵抗着外界的任何信息。
站在李浩身边的副将薛慕然见那女子无视自己上司的命令,立即飞身过去一把抓住了顾葭苇的肩头,他以为她有点武功,便用了十成的力气。
顾葭苇只觉得肩上一痛,整个神经都麻木了,右手就像是断了般毫无知觉,不得不停下步子,身体狠狠地往右倾。
眼看着就要倒下,追上来的李浩一个跨步,推开了薛慕然抱住了她的身子。
“葭苇,你没事吧?”他凌厉地瞪了薛慕然一眼,问道。
薛慕然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老大时常念着的女人,御前司侍——顾葭苇,不禁有些讪讪然,刚才自己可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啊,她的手臂很有可能就这么废了。后期老大要是找自己算账……
“老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立刻去找太医来。”说完嘱咐了底下兄弟继续巡逻查找刺客之后,飞速奔往太医院。
顾葭苇紧咬住下唇,始终没有吭声,李浩见她满脸泪痕,双眸紧闭,却故作坚强,始终不喊疼的样子,只觉得心脏紧紧地皱成了一团,痛得无法言语。
“葭苇,你说句话,是不是很痛?别怕……”他打横抱起她,在附近寻了个宽敞的草地让她躺下,伸手把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全部抚到耳后,柔声道:“别怕,太医马上就会来了。”
她左眼稍稍睁开一条缝隙,只见李浩紧蹙着眉,目光如水,他该不会对自己……?
“太医你倒是快一点啊!啊,他们在那里,快点快点!”薛慕然的声音传来,顾葭苇微睁的眸子又紧紧闭上。
“哎哟,薛侍卫啊,你倒是慢点轻点啊,老夫这一身的老骨头,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啊!”杨太医一只手被他拽起带着往前跑,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医药箱,满头的汗水,步履蹒跚却又不得不急速跑着,看起来很是辛苦。
“到了到了,我看到他们了,太医你快点。”薛慕然像是没有听到杨太医的祈求,仍然全速带着他奔跑,只因为比起发怒的老大来说,其余什么他都不怕。
印象中老大只发过一次火,底下有个手下称呼千岁为李公公,气得千岁没有吃晚饭。最后老大拉着那个手下切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武艺,直到东方渐白才放过他。直接导致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才能下床,从那以后,没人再敢逆着老大的意思。
若是那位姑娘有什么事……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拉着杨太医更是全力奔跑。
到达老大身边,立刻道:“太医,你快点看看这位姑娘,她肩上受伤了,太医……”
回头一看,杨太医早已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杨太医,”他转身扶起太医,“你倒是先看看啊,别顾着喘气。”
“慕然,你让太医先休息会儿,看把人家累的。”李浩出声道。
“还是……还是李侍卫……明白……事理啊……哎哟,老夫这把骨头……散了……”杨太医喘着气,撑着薛慕然的身体站了起来,平复呼吸之后,这才朝顾葭苇走去。
“都这么晚了,这位姑娘何顾会受伤?”杨太医放下医药箱,轻轻抬起顾葭苇的手臂,四处捏揉,问道。
薛慕然挠挠后脑勺,“我把她当刺客了,所以……”
“你个鲁莽武夫,尽会多事!”杨太医啐道。
“太医,她手臂怎么样?没有大碍吧?”李浩见杨太医打开药箱,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贴几副膏药,再喝几帖药,就差不多了。近段时间千万不能提重物,注意忌口,生性阴冷的东西不能吃。”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几块膏药递给了李浩,起身对着薛慕然道:“莽夫,你就再跟我回太医院一趟吧,拿药方!”
薛慕然自知理亏,倒也不反驳,笑兮兮地跟着太医离去。
李浩长叹一口气,把膏药塞入怀中,避开她的右手再次抱起她,“我送你回去。”
怀中的女子仍是不说话,他却感觉到她的左手轻轻地拽住了自己胸膛上的衣裳,嘴角不禁微微弯起。
已是深夜,繁星苑众屋的灯火均灭,唯有顾葭苇所在的房内亮着一盏灯光,其余三人围坐在圆桌旁,惴惴不安。
李浩抱着顾葭苇,用脚踢开了房门,三人皆是一惊,起身迎上来。
“李浩,放我下来吧。”顾葭苇睁开眼,说道。
李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放下她,那视若珍宝的表情,让小紫心里绞痛地厉害。
“小姐,你怎么了?”小颜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顾葭苇看着小紫不自在的样子,连忙笑着解释道:“没事,就是刚刚宫中出了刺客,李侍卫的手下不小心伤了我,这才麻烦他送我回来了。”
李浩不做解释,从怀里掏出膏药交与小颜,便起身告辞。
顾葭苇见小紫咬紧下唇,微微踌躇的模样,忙劝道:“想追就追上去吧,绣了那么久,总该对自己有个交代的。”
小紫面带羞涩,“你怎么知道我是绣给……”猛然醒悟,瞪了顾葭苇一眼,当即转身追了上去。
小颜正琢磨着膏药怎么使用,顾葭苇见她专注的样子,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身体里的两颗毒药,只觉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全部竖立起来,不行,她要出宫赚钱,她要脱离这个皇宫,越快越好。
“小颜,你去给我叫点热水来好吗?我想沐浴。”她嘴角扯开一个最为美丽的弧度,只为掩饰眼底的心虚。
小颜不疑有他,点头答应,收好膏药便走了出去。
顾葭苇连忙关好门,凑到小莹身边坐下,使劲捏了一把大腿,硬生生逼出了眼泪,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小莹道:“莹姐姐,我老家的祖母病重,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小莹一向是个单纯的孩子,她立马掏出绢子拭去顾葭苇眼角的泪,“好好说,别哭,你想我怎么帮你?是要银两吗?我确实有点私房钱的。”
“不是……”顾葭苇一把抓住小莹的手,“我是想出宫见见她老人家,可能……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啊!”说完趴在小莹肩膀上放声哭了起来,越来越入戏,悲凉地让她自己觉得好像奶奶真的要死了似的。
小莹瞪大眼睛,“出宫?你是想扮作我借采购的空当去看你祖母?”
“嗯……小莹姐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不然……哇……”说着又是哇地一声大哭,哭得小莹的心都软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负责采购的宫女那么多,高公公应该不会认识我才对。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谨慎,被抓住了我们就全完蛋了。”小莹拍着她的肩膀,嘱咐道。
“那你们下次采购是什么时候?小紫和你一起吗?”顾葭苇抬起头,擦掉泪水。
“应该还要过两天,姐姐是轮到下一次的,你祖母……放心,她一定可以等到你回去看她的。”小莹安慰道。
顾葭苇心中窃喜盖过了那一丝不安,扑进小莹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许久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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