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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戌时,早已月满西楼,但作为朝圣国城都的黎来说,街上却也还有少量的行人在走动着。一身男儿装扮的她就那样漫无目地地走在大街上,思绪有点零乱,脚步有些飘忽。

直至走到一处池塘面前,慕子曰才停下她的脚步。就那样,借着月色,看水面微泛起的水波,看水月亮的倒影,看一旁那已枯黄的杨柳……站得都会让人觉得她是想跳下去,而结果,她确实跳下去了……

她纵身的那一刹那,突然,她的身躯向水面跃起,脚尖轻点着水面,一袭白衣,一轮弯月,是那样地美,是那样地协调。慕子曰就那样,从池塘的这一头飞到了那一头,当她定点在地面上时,她一转身,看着刚才被她点过的水面泛起的那一丝波澜,她面露一笑。那一笑,足以让月色沉吟,让日月失辉。

“好身手!好轻功!”一阵巴掌声从身后传来,在这样静寂的湖边,那声音来得格外地响亮,格外地清澈。

“阁下总算是现身了!”慕子曰淡淡一语。

“没想到慕弟的身手如此之高,亭秋惭愧!”来人一笑,似是没听到慕子曰的讥讽。

“哦?原来是玉楼主!看来是小弟唐突了,以为是哪个无名小贼!”慕子曰转头一笑,忽又说:“看来我和玉兄实是有缘,几次见面都如此地出人意料。上次是小弟我误听玉兄的琴声,此刻倒是小弟在玉楼主面前献丑了!”

玉亭秋也是一笑:“如此,看来为兄是该为我们之间的缘分干上一杯了!不知慕弟可否赏脸?”

慕子曰也是浅浅一笑,拱手道:“玉兄请!”

竹林。

一片紫竹林中,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更为清逸,两道人影如流星般快速闪入竹林中,直至一片平地处方才落下,正是玉亭秋与女扮男装的慕子曰。

慕子曰一脸迷惘,不知道玉亭秋把自己带到此处有何目的。正待开口问道,却听玉亭秋拍了拍手掌,只听“啪啪”两声,就见几名长相不俗的婢女从林中闪出,各人或手拿茶杯,或拿酒壶,或拿茶几,或拿铺垫,袅袅有序地走来,在那块空地上一一摆放好,然后再袅袅有序的离开。其中,没有一人发出任何的声音,除却林中偶尔被风吹拂的沙沙声。

慕子曰目瞪口呆,想着自己的冷秋阁已算是训练有素,却不见这近迷楼竟如此…霎时心里感触良多,看着眼前的一切景象,是那样的美好而富有诗意,这样的环境,面对这样的人,慕子曰竟会有丝恍惚,似是回到了自己想象中的地方一样,她笑笑,发自内心地赞叹道:“玉兄果会选地方!”

玉亭秋对慕子曰淡淡一笑,伸手示意:“慕弟请!”说罢,自己先行坐下。慕子曰见状,出不再客气,盘腿坐下。

玉亭秋一边为慕子曰斟酒一边说道:“这个可是朝圣国千圣山的水所量的百年陈酿,慕弟尝尝看!”将酒壶放至桌上,玉亭秋端起酒杯慢品了起来。慕子曰一笑,将酒杯至唇边,顿时清香扑鼻,她轻闭双目,道:“果真不愧是千圣山泉所酿之酒,果然醇香之极!”言罢,轻抿一口,随后举杯饮尽。

放下酒杯,慕子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玉亭秋:“看来玉兄也是好酒之人,也是品酒之人!”

玉亭秋手中把玩着拿在手中的酒杯,一面说道:“酒香至醇,方知人之至能。这品酒,实乃品人生,品至情至性。一壶好酒,一处佳境,那才是人生之幸事。只可惜……”轻摇着头,玉亭秋叹了一口气,却不再言语,只自行拿着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顾自一饮而尽,似有诉不尽的话,诉不尽的悲,可惜却无法说出口。

慕子曰悠悠说道:“是啊,只可惜这样的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似是不可能,虽不是乱世,可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便会有贪念,有战争,有争执,和平对于人们来说,似乎太过奢望了,更别妄想能逍遥于山水间,翱翔于天地中。那一天,似乎太远、太远。”

玉亭秋凝眸看着慕子曰:“与心爱之人隐于山水,游于天涯,慕弟可曾想过?”

慕子曰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玉亭秋说道:“多情终被空情扰!呵,还是无情地好!”说罢,又尽饮一杯。

“玉兄可曾有难言之隐?不知可否说与小弟听听?”慕子曰试探性地看着玉亭秋,倒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竟能让一近迷楼的楼主似孩子般地那样脆弱。

玉亭秋不答,只是从他满脸的苦涩中能看出他此时心中的悲痛。在慕子曰以为得到他回答的时候,却听玉亭秋缓缓道:“实不相瞒,为兄认定的那个她如今却不知人在何方,这些年来一直动用所有力量,却一无所获。本以为可以长相厮守,却不想……而前段时间,为兄无意中再见到一位与她极为相似的姑娘,只是……似乎感觉已经不对了!”玉亭秋笑笑,笑得似是毫不在意,又似是笑得重如千斤。

语气淡淡地,似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是眉间的那抹愁,却让慕子曰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紧抓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会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那抹忧伤,

“知君意,怜君心!想来缘份本就是天注定的,玉兄倒也无需太过强求!”良久,慕子曰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慕弟说得好!既如此,我们何不合奏一曲,也让这山林增添点灵气,更为咱们之间的缘份作一份见证!慕弟意下如何?”语气一转,斑亭秋已是一脸昂扬之气。

“如此甚好!只是……”慕子曰本想说如此甚好,只是没有这能合奏的乐器啊,话未出口,便见玉亭秋双掌一击,两名侍女便飞身而下,一人一筝,一人一笛,落于二人身前,恭身递下,玉亭秋一笑:“不知慕容擅长何种乐器?”

慕子曰看着眼前的两物,突然眼眸一热,忽又想起那天的那把古筝,想起了那年那人的那话。她缓缓地将手抚上那古筝,淡淡开口:“小弟就用这古筝吧!”

玉亭秋右手一挥,就见那玉笛似飞一样到了他手中。两名侍女随即飞身离开。

一人手捧古琴,一人手执玉笛,皆是绽颜一笑。

慕子曰盘膝而坐,手抚于琴弦之上。恍惚了半晌,才用手指挑了两根琴弦,调试了一下音。然后抬头看向也正注视着她的玉亭秋,两人微点头,一人轻拢慢捻,一人神态轻扬,在那黑夜中,在那月色下,身影相交,轻丝微缠,空灵之音就在那山林间不胫而走,响彻山间。偶尔沏人心脾,似至无人之境;偶尔波涛汹涌,如涉海濒洋;偶尔平静无波,如山间漫步;偶尔金戈铁马;如临战场……一段段,一声声,月光沉吟着,人,沉醉着。

那一夜,后世并未有人知琴笛和鸣的是哪两人,只知是近迷楼楼主与冷秋阁的阁主,二人初识,相见甚欢,而相约在此处饮酒相谈。也有传言说此乃二人是以琴笛为饵,实是在此商量如何颠覆政权;也有传言说冷秋阁阁主乃一女子,与近迷楼楼主相恋,在些山间幽会……无论传言如何,事实的真相也只有那样几人知道。

“嫣然特来为王妃请安!”刚过辰时,就见嫣然在丫环凝冰的陪伴下来到了这听雨轩。走至听雨轩门前止住了脚步,然后朝院内轻声唤道。

听闻闻屋外声音,原本正在换衣服的慕子曰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然后用眼神示意在一旁收拾房间的昭然,让她出去将她们领进来。昭然嘟咙着嘴巴,一脸地不情愿,可惜慕子曰都下了命令,她又不能不听,只是脸上的表情活像别人欠了她一大笔钱似的,一跺脚,冲出了房间,直往屋外走去。

昭然一脸不悦,正郁闷着这一大清早地就杵在这听雨轩,还让人招呼,这都什么事啊。感情仗着王爷的宠爱就无法无天了?想着想着,越想越气,对着嫣然就更加没有好脸色了。走至屋外,见嫣然和凝冰两个立于听雨轩前,昭然上前,扬了扬眉:“进来吧!”说着,自己就先行进去了。嫣然一脸尴尬,咬了咬下唇,又看了看凝冰,似是委屈万分,却又强作笑脸:劳烦姑娘带路!“说时,脸上表情也是恭敬万分,见昭然已进屋,也只得跟着走了进去。

刚至院中,便见慕子曰一袭淡色服饰向她走来,一脸的笑意。慕子曰一看昭然的神情,再看嫣然脸上的不自然和凝冰脸上露出的冷哼,心里明白了几分,不由点了点昭然的额头:“你这丫头,又欺负人了是吧!”语气肯定地让人不得不认为昭然经常性如此。昭然不作声,只道:“公主,我进去泡茶!”说罢,转身回了屋。

慕子曰看着昭然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嫣然笑道:“嫣姑娘别介意,我这丫头平素里就是这样,对人总是这样一副模样,似是别人欠了她帐似的。”慕子曰叹了口气:“这都怪我教导无方,因昭然自小便侍奉着我,所以倒也未对她有过什么过份要求,这才养成了她现在这性格!如果她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嫣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嫣然一笑:“王妃言重了,嫣然怎么会怪罪昭然姑娘呢,想来昭然姑娘也是无意的。”

慕子曰也是笑笑:“如此甚好了,想来嫣姑娘也是不拘之人,这倒也罢,今日来这听雨轩,也自当与我好好聊聊才是!”说时,亲热地牵着嫣然的手,直往后院里奔去。想来这嫣然平日里斯斯文文惯了,哪受得了慕子曰这一阵乱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直叫“不行了不行了”。而嫣然的丫环看得是目瞪口呆,哪里见过这样的“王妃”,不拘礼节,如此“粗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就这样被“托”走了。

好不容易到了后院,却见嫣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院子时的一棵书半天没回过气。慕子曰走近关心道:“嫣姑娘可还好?”随着又不禁责怪起自己:“唉,都怪我不好,拉着嫣姑娘如此乱跑一气!”满脸的懊恼和责备,似是自己犯了什么罪行一般。

“不、不是,是我自己、自己的原因,王妃勿须自责!”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但仍是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

慕子曰将眼看就要摔下去的嫣然扶到院子里的一处亭院里坐下,顺便拍了拍她后背,为她顺了顺气。好一会儿,嫣然才舒服点。

慕子曰见嫣然好些这才放下了心,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径自拿起刚才昭然送上的茶水为两个满上,这才开口说道:“嫣姑娘是否想说从未见过如我一般的‘王妃’?”似是心中所想皆被慕子曰已看透似的,顿时,嫣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慕子曰见状,笑道:“呵呵,我能理解啦,至少没有人会看见过这样不知礼节,不懂娴淑的王妃。只是我一向自由惯了,如今嫁为人妇,却也不能改这心性。之前父皇就有说过,只是……”说着说着,慕子曰倒各自笑了,想起父皇曾说过自己如不收敛自己的心性,如若以后嫁为人妇,可难得夫君喜欢了的话,不由笑出了声。

嫣然一见,忙说:“王妃这也是真性情,自由自在,不理会旁人的眼光,试想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嫣然只恨自己生于平常百姓家,未能活出自己……”说时,脸上一脸的惆怅。

慕子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嫣姑娘也是一位同道中人了!”

嫣然不语,只是低着头轻笑。慕子曰倒也不再追问,只低头浅饮着茶,嫣然似是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像王妃这样,嫁与了王爷如此出色的夫君,那是羡煞了别人。想来人生能至此,也是够了。”慕子曰一听,一脸浅笑,也似是随意回答着,面上微露赫色,羞然道:“呵,嫣姑娘怎知这嫁于豪门的苦呢,能嫁于君亦,那自是子曰之福,夫君待子曰也是……”顿了顿,慕子曰又接着说:“无奈君亦不仅只是子曰一人的夫君,他还是这朝圣国万民期待的恭顺王爷,子曰也素知他公务繁忙,自也不能自私地让王爷整日里陪伴在子曰身边,如此,其实子曰有时也会感叹自己何不生于平常百姓之家,那样,至少会有夫君的整日陪伴……那样,或许才是一个女人最期盼的罢!”慕子曰眼神悠悠地看向远方,就如一个被弃家中而思念夫婿的少妇一般。

“哈哈哈哈,本王有愧了,可不知王妃如此想念本王,看来,这真的是本王的错了!”忽然,楚君亦的声音响起,将亭中二中皆是吓了一大跳。

嫣然一见楚君亦,忙站起身,福了福身,然后便垂下了头,完全不敢直视楚君亦。而慕子曰一见楚君亦,见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再加上刚才他所说的话,便知刚才她的话皆已被楚君亦听去,心中虽是懊恼万分,却也无奈,只得装模作样地向楚君亦福了福身,见楚君亦走至她身前,对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妃,看来本王以后得多抽些时间来陪陪你了!”未等慕子曰回过神,楚君亦便将身躯离开了几公分,然后不再理会慕子曰,只看着嫣然笑道:“然儿素日里找找王妃也好,就不会那样无聊了!”

嫣然见楚君亦温柔地话语在耳边响起,顿时羞涩无比,只轻声娇柔道:“多谢王爷关心,嫣然在这王府里并不觉无聊,在那紫竹楼中倒也清静,何况有冰凝的陪伴,又偶尔与王妃闲聊,这与嫣然之前的生活相比,实是天堂与地狱了!”说时,早已红了眼眶,却硬是强忍着泪水,不让其落下,实让人心生不忍。

楚君亦见状,连忙说道:“都怪本王不好,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然儿,你也不用伤心了,如今来了这府中便是这府中的人,就是这府中的一份了!来,我陪你先回紫竹楼好好休息下!”说着,人已一手扶着嫣然的手臂,一手扶着她的细腰,那模样,实是暧昧之致。嫣然一阵羞涩,勉强对着慕子曰点了点头,便任由楚君亦扶着回房,只留下慕子曰一人在那里。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慕子曰脸上的笑容似是十分高深莫测,却又夹杂着连她自己也未发觉的酸涩。

“禀王爷,门外有人送来一个合木箱子!请王爷处置!”正在大厅用膳的楚君亦和慕子曰以及嫣然听到门人来报,皆停止了用膳,抬着看向此人。

楚君亦略为不悦,一皱眉:“素日里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难不成这样的事还需要我亲自动手?”

门人一听,腿不由一抖,虽知楚君亦一向待人公私分明,因为这事并不会将自己怎么样,但听着它那不怒而威的话以及那与生俱来而不可侵犯的威严神色,仍忍不住颤魏魏地说道:“回王爷,来人说、说一定要王爷亲自处理!”语气中,无不透露着内心的害怕之色,说完,还偷偷看了看楚君亦的脸色。而实际上,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摒着气看着楚君亦,想知道他会作何处理。

站在一旁的楚良恭声道:“王爷,属下去看看!”面无表情地看楚君亦请示道,楚君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淡淡一声“嗯”字,楚良便转身向外走去。那门人见状,也随着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心里想着总算能离开了,就算不被责罚死,恐怕也得会被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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