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夜月色如诗,凉风若词,她被某些记忆醉了神智。
头脑一热,萦绕在心里的话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蔺琰沉冷的目光,如极冬时的风雪落在她的脸上,沁凉入骨。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面前这个人当年最厌恶之事,便是旁人拿他那肖神的容貌说事,好像他拼死博下的功绩,被那非凡的殊色一遮便不值一提了一般。
塞北寒风烈烈,他紧皱着眉头将她堵在帐中,神情严肃的跟她谈论男人的容颜与能力有何相干。
彼时,他鬓角凌乱的发丝,尚带着战场上下来的血气,他手握腰刀拦住她不依不饶,少年初成的气势,一副非要从她的脑海里强行抹掉,换上他战场上气势磅礴的样子。
强硬而又执拗。
与眼前诡秘莫测,隐忍不发的他极为不同。
她目光定定望着他。
“我是想说……”
“陛下想说什么?深夜醉酒只是来臣书房之中谈论臣的容貌?”
“不是的——”
她刚想开口,蔺琰已露出不耐之色。
“夜已深,陛下还是早早归寝保重君体。”
语罢,像是多跟她说一句都嫌多余般,转脸深吸了几息压住心底躁郁的情绪,重重坐下,一手拂袖去握架上的笔,在极品的砚台上左蘸右点,也不知是不是情绪低沉,笔尖在砚台上磋磨半天,也不见他提起,一副忍无可忍脸上运了气的样子。
宋辞君见他跟支毛笔较劲,没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爱卿不歇吗?”
“臣还有政务未完。”
“旧伤未愈,还要如此劳累啊,不如朕帮你?”
蔺琰神色不耐,抬眼看她,“陛下不困?”
“不困。”她一本正经抬眼道。
看着她坐在对面一副关心的神情不似作假,男人眉心处皱的更深。
渐渐地,不知又想起什么旁的,蔺琰的眸底氲起了冷酷。
他冷笑道:“陛下既不困,那不如一起批阅?”
宋辞君颔首乖乖点头:“好。”
好?
他不过是句推辞。
蔺琰唇角下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旁一摞下面各州府呈上来的奏折往前一推。
半个时辰后。
最后一道奏折被宋辞君稀里糊涂批阅后合上放在一侧,看着面前“完成”的工作,她深吸一口气,自觉效率惊人,于是仰起小脸催促道。
“好了,爱卿身体还未痊愈,理当修养为重,睡觉去吗?”
蔺琰盯着桌案上那一沓被她当面儿戏一般批阅“朕已阅”、“准奏”的奏折,神色莫名。
“可以睡了么?”她问。
蔺琰在原位顿了顿,霍然起身。
“臣送陛下归寝。”
“那你呢?”
蔺琰垂眸看着她不言语。
方才起的过急,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心知自己的身体最近实在是不中用。
可今夜女帝晃悠在他眼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对着他絮絮叨叨让人心烦气躁,只想她速速消失。
她今日也像是存了心与他作对,念念不忘催他归寝,他一脸冷色她是看不见?
嗯,宋辞君她还真没往心里看。
她今晚看蔺琰总是不自觉跟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重叠,心里无数“叹息”都不能宣之于口,遂心心念念想他快去休息,身体早日痊愈才好。酒眼看蔺琰,全是昨日军中那个让她呵着护着的孤傲少年,哪怕他此时声音低沉冷肃皆是疏离,入了她耳中,那也自动幻化成了少年清冽而倔犟的声线,熟悉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