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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和平之年(1 / 2)

第八章

和平之年

也许是帝君被我和南宫闻礼说动了,立宪的事很顺利,已推上了日程表。丁西铭此时如同变了个人,不再竭力反对,有时倒还为立宪出谋划策。

五月,宪律编成。这份宪律名义上由帝君挂衔,经过帝国与共和军的一些重要官员联合商讨,南宫闻礼执笔起草的。虽然保留了国号不变,也承认帝君为帝国最高统治者,但其中加入了不少共和军的理念,像土地占有量不得分化过大,赋税一律由国家制定,削减官员特权之类。由于帝国宗室和功臣后裔众多,他们每个人都有俸田,所以这份宪律加入的几条对他们的利益损害很大,他们的反对之声也最响。好在安乐王竭力支持,主动退出一部分俸田。他是宗室领袖,有他带头,旁人无话可说,总算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

立宪的路上,困难重重,这只是第一个难关。第二个难关是改革吏制。共和军要求兵刑户工四部中,他们起码要占有一个尚书的名额,这一条帝君却很难答应。经过一番谈判,最后变通后,在刑部和吏部给他们两个侍郎的官职。只是帝君同时还发了一条诏书,帝国四部尚书府扩为六部,在增加了一个吏部的同时,还加设了一个礼部。吏部管辖官员政绩考核一类的事,礼部则主要接待外国使臣以及主持国家大典。共和军名义上属于帝国的一部分,但由于占据帝国四分之一最富饶地区,所以比照句罗、西狄之类的地位,由礼部接待。更令我惊讶的是,吏部尚书原本是属意南宫闻礼的,但最终颁布时,却是张龙友调任吏部尚书,南宫闻礼升任礼部尚书,薛文亦则提拔为工部尚书。

本来这两部的事基本上由刑部负责,现在增设这两部尚书府,等于将共和军的那两个侍郎的权限又分化了一些。此诏一出,我也不禁有些吃惊。何从景吃了这个暗亏,却又没处申冤,帝君现在居然想出了这么高明的策略,当真要刮目相看了。

磕磕绊绊,时间到了自新三年的七月。从那一天起,白薇就再没出现过,我暗中叫人前去打探,却说白薇早已经回了五羊城。想必是郑昭知道了她和我的事吧,只是我现在虽然常能看到郑昭,却见不到他有什么异样。我恍惚了一阵,也只得死了这条心,一心参与和共和军磨嘴皮子的事了。此时联合政府的事已呼之欲出,现在在谈论中下层官吏的比例问题。因为有郑昭参加谈判,谈得异乎寻常的顺利。我自然知道其中原因,文侯也知道,但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管,我也不愿去提醒张龙友他们。不管怎么说,能谈成才是我的目的。我每隔一阵去军营察看,五德营经此一战,损失惨重,现在正在补充兵员,加紧训练。只是,我真的希望以后不再动用这些无畏的战士了。如果联合政府顺利成立,他们应该有大部分都能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娶妻生子,过完平淡而充实的一生吧,所以很多老兵既显得兴奋,又有些迷惘。到老来,他们会坐在廊下和儿孙吹牛,谈起当年的血战时,会感到恍若隔世,更多的却会是幸运,庆幸自己从死尸堆中逃脱了性命。

自新三年十二月,谈判已进入尾声。共和军与帝国在各个方面都已达成共识,只等开年实行了,这个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少有的和平年份也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没有战事,每个人都觉得太平盛世已经到来,过年时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吏部成立后,帝国上下经过一番裁减冗员、惩劣赏优的大整治,现在也越发显得有盛世的迹象。每年过年我都是在军中与士兵们共同度过的,今年也不例外。地军团五万人现在作为拱卫帝都的常规军,今年过得尤其轻松。在地军团的年终宴席上,帝君还发下了慰问令,更让士兵们觉得现在这个帝君称得上明君。

大年初一,帝君在阳和苑梅园召集开宴,我带着五德营的五统领随行赴宴。阳和苑是帝君围狩的园林,大帝得国后,希望子孙后代不失尚武之心,因此在城外辟了这个占地数百亩的阳和苑,让帝君和宗室每年来此围猎。上代帝君因为兴趣全在女人身上,十几年没有到阳和苑来了,而这一代帝君喜好也是音律文字,阳和苑荒废已久。不过正因为荒废得久了,倒更有野趣。现在正是冬春之际,阳和苑里虽然木叶尽脱,却可以看到那些树木都已长出新芽,梅园里更是梅花初开,空气中似乎都有一股清雅的香气。

我与五德营五统领一入梅园,黄门过来带走了我们的坐骑,领我们向前走去。地上洒扫得一尘不染,远处却还有积雪未化。我领着五统领过去,已听得里面的谈笑之声,夹杂着檀板丝弦歌吹之音。黄门过去禀报,过来道:“宣楚休红将军与五德营统领觐见。”

我们走了过去,却见梅园深处已整整齐齐地排了几列桌椅,帝君则站在一角的一株梅花前与几个人谈笑,一组乐人且在一边弹奏。我们上前跪倒在地,道:“臣等叩见陛下。”

帝君摆了摆手,道:“列位将军请起。今日之宴,大家不必拘礼,必要尽欢而散。现在人还没齐,大家随便走走吧,哈哈。”

帝君一直喜欢这一类雅集。但他即位以来战事不断,他又有当一个中兴之帝的心思,所以十分勤政。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共和军也终于承认了帝君的统治,直到现在才可以轻松一下吧。杨易和廉百策还喜欢观赏景物,钱文义、曹闻道和陈忠却没这种心思,好在座位上有消闲小食,还放着轻易不饮的黄封御酒。这种美酒据说是大内珍藏之物,寻常不易喝到,曹闻道有点贪杯,早就迫不及待了,何况还有唱曲的在一边助兴。我虽不贪杯,也想尝尝这种酒。我们叩谢后,正待落座,帝君忽然道:“楚将军,过去看看这株点碧如何。”

我对花卉本来也没多大兴趣,但帝君叫我,不得不过去。那株梅花长在园角,离宴席有几十步,也不甚高大,铁干焦枝,点缀着几朵稀疏的绿色梅花,道:“陛下,这花倒是稀见。”

帝君道:“点碧是《梅品》中所列三神品之一,据说只长在极北姑射山,只在冰雪之中方能生长,别处种不活。句罗王前年搜罗了一株,进贡来的,阳和苑的花匠手段倒是高明,居然被他养活了。”他捻了捻新留的一点短髭,叹道:“‘琪园曾种玉,蝶梦未归人。谁知冰雪里,偷得一枝春。’闵维丘先生此诗虽只二十字,倒也有点意思。”

听得“闵维丘”三字,我怔了怔,道:“陛下说的那位闵先生,可是当今那个有名的诗人?”

帝君眼中登时放出光来,道:“是啊是啊,楚将军原来也读过闵先生的诗吗?可惜先帝因他写诗语涉狭邪,将他发配出都,此后就连年战争,不知所终,只怕已经没于乱军,可惜啊。”

我想说我在五羊城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精神十足。而前一阵我和邵风观听到的那个在深夜狂吟的老者,声音很像他,很可能现在已经回到帝都了。可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闵维丘诗名满天下,如果他想现身,早就出来了,现在仍是声息全无,那么他多半是不想再见人。做一个隐士,也许那才是闵维丘的愿望吧,现在的他大概心里更平和喜悦一些,我也不必多事。我道:“是啊,不过诗人辈出,别的诗人也会出来的。”

以前文侯常陪着帝君谈笑。文侯才学过人,说出的话来也大对帝君胃口,但现在帝君与文侯已经决裂了,想必也不会召见他。而张龙友对诗文一道没什么兴趣,帝君平常忙于国事,更找不到一个可以闲谈的人,现在我说了这两句,大是投其所好。他笑道:“果然果然,现在文校中有个少年,叫什么钱莼客的,诗词极是高明,大有出蓝之势,过几年声名定然远超闵维丘。诗词虽小道,实由天分,非凡人力,天才果然还是有的,我学了那么多年仍然不成话。”

我也不知那钱莼客是什么人,对诗词兴趣也不大,但帝君这话却大得我心。他贵为国主,却清楚知道自己的不足,说不定,帝君真的会是一个明君吧。我的心情也登时好了许多,道:“陛下奏笛之技,亦是绝世无二,诚天人之资。臣亦学笛,这许多年却无寸进,实是汗颜。”

一听到吹笛,帝君的兴头更足了,道:“果然,茵妹当初还给过你一支铁笛,你不常练吗?”

“臣钝于此道,实无天分,今生恐不能及陛下之万一。”

帝君笑了笑,道:“呵呵,楚将军,你是个老实人,也会拍马了。”

我道:“臣不敢。”

他虽说我拍马,心情却显然更好了些。其实这话也不是拍马,帝君别的顶多是个中人之资,他的吹笛之技却着实了得,当世纵然不是第一,前十位我想总排得到。文武二侯都是笛技名人,但此道似乎较他有所不及,我吹笛顶多吹个响,较起真来,只怕连他的两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假如帝君治国之力能有他吹笛技术的一半,也该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英明之帝吧。

帝君看着我,忽然挥手让边上的人让开,叹了口气,道:“茵妹说的果然没错。你是个不知道自己实力的人,务必要旁人鞭策,方能一展所长。如果茵妹活着,她逼着你练笛,恐怕今日你便能与我合奏一曲了。”

我愣了愣,道:“郡主说过这些吗?”

帝君轻声道:“想必你一直都不知道,茵妹生前曾给我留过一份密奏,对如何用你讲得最多。她说你与那个南宫闻礼,一武一文,足为羽翼。只是你生性疏懒,必要时须让你当机立断,不能首鼠两端。茵妹真是绝世人物,洞若观火,即使身故,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便是对甄砺之下手,毕胡子会转向,邓沧澜因可娜而赞同,都已尽在她估计里了。”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冰凉。郡主身死多年,但现在这一切变化其实早在她的计算之中了!帝君拉拢我,也许正是郡主的遗命吧,假如当时我反对,郡主会不会告诫帝君及早除掉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但如果她一直无恙,渐渐地,我会不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那难道是一件幸事吗?我会不会与她也有决裂的一天?

只是,那已经没有可能了。郡主算计了一切,却仍然漏算了路恭行会行刺。她纵然在利用我,但我对于她来说,到底不仅是一枚棋子而已。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郡主,妻子?老师?上司?似乎都有一点。我不知道长久相伴,我和她会不会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她那么早就死去,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吧。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再有可能。

正想着,帝君突然又小声地道:“楚休红,甄砺之定然不会安于受贬。现在立宪将要实现,茵妹当初就说他很有可能会有异动。一旦发生什么事,你该怎么办?”

我怔了怔。帝君突然向我说如此重大的事,实在没想到。现在梅园中人虽多,但那边正闹得欢,一队黄门当中阻隔,那边的人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他们定然以为我和帝君正在闲聊。我小声道:“臣为陛下之臣,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帝君脸上露出笑意,道:“甚好。”他看了看后面,道,“甄砺之也该来了,过去吧。张卿很多事都是听我的指派,你也不要对他有成见了。”

我与张龙友已是越来越疏远,回帝都后,更因为我问了海老的事,他和我干脆再不来往,帝君也许以为我一直在为当初他向我下毒而耿耿于怀吧。我道:“臣不敢。”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帝君眼角闪过一丝杀气,心里不由得一动。

这种杀气,当初我刚回到帝都时,在他的眼里看到过一次。那次他是准备杀我,这次他要杀谁?难道,是文侯吗?

此时来的人已有不少,六部尚书都已到齐。更让我意外的是除了文臣,四相军团中的另外三个都督也都来了。邵风观和毕炜驻守东平城,邓沧澜沿大江巡防,此次只怕是帝君下诏让他们赴帝都而来。虽说现在没有战事,但对于共和军不可不防,帝君居然如此冒失,我不由得有些不安。我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倒是新任礼部尚书南宫闻礼向我颔首示意。他现在已成为尚书,官职不在我之下,当众自不能再向我行大礼。在前代帝君时,法统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但帝君还是太子时就对法统观感不好。虽然张龙友和御医正叶台都属于上清丹鼎派,帝君对这一派还算客气,但也客气得有限,两派宗主都已没资格参与这一类将相的饮宴了,与前朝视两派若天人已判若霄壤。薛文亦倒是更胖了点,坐在轮椅上都快堆不动了。我与他们正在寒暄着,边上一个黄门过来禀报道:“陛下,甄文公大人到。”

我吃了一惊,却见文侯正带着两个人过来。他现在已经升为公了,只是在我心中仍是习惯地称他为文侯。我迎上前去,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脸上没什么异样,满面春风地道:“楚将军请起。经年不见,楚将军更是英姿飒爽,俊朗不凡。”

虽然他说的是好话,但我依稀听得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我不由得有些讪讪,但仍然毕恭毕敬地道:“大人,末将公务烦冗,未能常至府上拜见,还望大人恕罪。”

文侯自然听得出我话中的针锋相对之意,但他眼中毫无意外,只是打了个哈哈,走到帝君跟前,一躬到地,道:“陛下,臣甄砺之见驾来迟,望恕死罪。”

帝君也是满面春风,道:“甄卿晚来,当罚三杯了。哈哈,甄卿,听说你最近新谱一曲,不知可否一聆?”

文侯当初辅佐太子与二太子争位时,是以一个弄臣的形象出现的。那时在饮宴时,凑趣为太子吹个曲,那是常事。自从二太子被扳倒,文侯就不再有这种举动了。但现在谁都明白帝君与文侯已经决裂,帝君却又如当初一般要他吹笛,那已与当初太子要文侯吹笛的性质不同了。

帝君是要折辱文侯!

文侯略略一怔,却只是一笑,道:“陛下有命,臣不敢辞。只是臣技拙劣,有污陛下天听,臣之罪也。”

帝君道:“甄卿太谦了。还是先落座吧,朕当一闻甄卿妙曲。”

文侯一到座前,邵风观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齐齐过来向文侯请安。文侯对这几个先后背叛了自己的心腹之将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仍是谈笑风生,我却能依稀觉察他眼里的那一丝痛恨。我刚坐下,杨易忽然在身后轻声道:“都督,小心大人背后那人。”

文侯背后那人?我愣了愣,不由得抬眼看去。我刚抬起眼,却与一个怨毒的眼神相撞。那人一见我看过来,马上便掉过眼神,但那一瞬间我也已经看到了。那人正是当初那个叫叶飞鹄的工部小吏,此人因为为水军团设计出螺舟,破格提拔,从工部调入水军团为随军工正,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文侯的随从。这人技艺高明,却因为脾气很坏,在工部一直沉沦下僚,是文侯一手提拔他的,他对文侯也定然感恩戴德,对于我这个曾名列文侯门下四将之首,却率先背反文侯的人一定痛恨之极。

帝君招了招手,一个黄门捧着一个开了盖的银盒走到文侯跟前,里面放着一支竹笛。事已至此,文侯不吹也不行了。他捻起那支竹笛,忽然一怔,呆呆地打量着。帝君微笑道:“甄卿,此笛为句罗王所贡,名谓‘万波息笛’。此笛一响,相传可息海上波涛。甄卿妙技,朕当洗耳恭听。”

文侯道:“陛下,此笛乃是国宝,臣不敢冒渎。”

帝君哈哈一笑,道:“此笛旁人不敢吹动。但甄卿乃绝世人物,岂有不可,但吹无妨。”

文侯又怔了怔,道:“那微臣有僭了。”

他拿起笛来,却极是怪异,只用右手两根手指捏住一端,走到了座位一侧的一株梅花之下。那株梅花开得甚是繁茂,文侯其貌不扬,身材也不高,但一站在树下,竟是渊停岳峙,隐隐有帝王之姿。他用两根手指捻着笛子举起来,手指也不按在笛孔上,人离笛子尚有一尺多遥,便鼓气吹去,那支笛子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

他竟是隔空吹响了笛子!

这等本事,便是帝君这个吹笛圣手也不由得动容。平时吹笛都要按动笛孔方能发出不同音色,但文侯的手指碰也不碰,只将气息凝成一线,单以气息强弱就发出了不同声响。他吹的这支曲调虽然简单,但音色变化极多。笛声向以清丽见长,但文侯这支曲子却如风起云涌,悲壮激昂,一瞬间,恍如天风海雨逼人。

帝君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大概他要折辱文侯,没想到却被文侯折辱了。现在我虽与文侯分道扬镳,但听着这支笛曲,不禁心生神往。文侯纵然有千般不是,他终究是一个绝世人物。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团,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初在文侯麾下与蛇人在帝都城外血战的情景,一时间觉得离开文侯,实是一步大错。假如文侯才是帝君,那么这个帝国一定比现在要好得多了。

笛声越吹越高,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这声音极为刺耳,我只觉心里忽地一空,翻江倒海般极是难受。定睛看去,却见文侯手里的笛子已裂成两半,而帝君那边席上一树的梅花已有大半吹落,空中尽是血点似的花瓣,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扫过。帝君身边的一个黄门忽地张开一把黄罗盖,将帝君遮在下面。这黄罗盖是为避风雪而设,现在天气晴朗,一直没张开,那黄门动作极快,手势也极稳,竟是个长年练习拳脚的好手。他出手及时,花瓣纷落如雨,尽撒在黄罗盖上,帝君身上却未沾得一片。

文侯踏上一步。帝君见他走近,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身后两个黄门忽地抢上,挡在他身前。

此时的文侯眼里,竟然也有了杀气!

我大吃一惊,万料不到还有这等变故,站起来道:“大人笛技,当真妙绝天下。”

被我一叫,邵风观他们与五部尚书也全都站了起来。丁西铭尤其赞不绝口,他甚有才学,引经据典地夸赞。帝君此时面色已然平复,笑道:“甄卿,你这支曲子当真厉害,小邦敝物,竟然抵受不住。”

花瓣已然落尽,文侯此时面色倒已平复,微笑道:“陛下见笑了。臣此曲,名谓《龙吟谣》,可惜这万波息笛竟当不得臣一吹之力,竟致碎裂,实臣之罪。”

帝君又笑了笑,道:“只是此间已乱,来人收拾了,去竹园重开吧。”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阳和苑也有岁寒三园。在竹园里重开宴席,倒没出什么事,但我也发现事态有些不对。

胡乱吃完了,各自回去。这几天我都在军中歇息,到了军中,让人烫了点酒,上了些可口菜肴,叫齐了诸将同乐。帝君之宴虽然清雅,实在食不甘味,而且也吃不饱,倒是回到军中,与众将胡吃海塞,吹牛聊天,更让我自在。

刚喝了几口,却听得有人笑道:“楚兄好兴致啊。”正是邵风观带着个从人挑帘进来。我又惊又喜,站起来道:“邵兄,你也来了,请坐。”

邵风观拿起桌上一支牙签,扎了块牛肉嚼着,道:“白天吃得不饱,知道你这儿有的吃,我来做个不速之客。这牛肉不坏,虽然上不得台面,我辈武人,还是吃这个好。”

我笑道:“行了,你这个人食不厌精,也会说这话。”

他为人精细深沉,照理和我性子完全两样,但我与他总是最为投缘。邵风观咽下了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现在来向你辞行。”

我愣了愣,道:“这么快吗?”

邵风观道:“是啊。”他向周围诸将团团作了个揖,道:“众位兄弟,邵某失礼,还请海涵,先自罚三杯。”

邵风观酒量甚大,谈吐也风雅有趣,在席上谈笑风生。只是大概白天黄封御酒喝多了,现在喝了几杯便醉态可掬。我见此有些担心,道:“邵兄,你还是别喝了,小心点。”

邵风观头转了转,苦笑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楚兄,冒昧请你领我到你的营房躺一躺去。”

邵风观大概真的醉了,不过叫他亲兵扶他去未免失礼,我扶起他道:“小心点。”

在军中别的事我都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唯有这住宿,我实在受不了与士兵们杂处,因此我的营房设在辎重营处,闹中取静,现在军中吃犒劳,人都在聚餐,这里更是冷冷清清,声息全无。到了我的营房,我刚要扶他躺下,邵风观忽地站直了,微笑道:“楚兄。”

他现在哪有半点醉意。我有点莫名其妙,道:“邵兄,你弄这些玄虚做什么?”

邵风观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扔给我道:“帝君密旨,你看看吧。”

邵风观对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居然如此传达密旨。我一怔,打开来看了看。字也不多,三两眼便看完了。待看到最后一个字,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帝君要我严阵以待,紧密注意,近期将要对禁军三营整治,所以要严防帝都出现骚动。现在兵员不足,禁军三营经过整顿,现在近卫军、五大营和执金吾的战力虽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兵力有所下降,近卫军和五大营都缩编为五千,执金吾则为三千。我道:“陛下对禁军也要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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