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方才,他这样说的话定会被我驳回,只是现在我已说不出话来。五德营中,以勇字营的骑兵最多,曹闻道最擅长的也是冲阵。骑兵没有步兵的八阵图,保持阵势是不现实的,曹闻道有个撒星阵,其实就是各自为战,闻鼓聚拢,鸣金散开。这战术虽然简单,却极是实用,敌人一旦散开,勇字营就马上聚拢攻击。等敌人聚拢时,又立刻散开。因为勇字营是经过训练的,敌人往往无法适应这等忽聚忽散的打法,很容易被冲乱阵脚。
现在曹闻道率军冲在最前,用的正是撒星阵。只是共和军完全不为所动,严阵以待,此时又是一阵响,从共和军中发出了第二波火炮轰击。
共和军的火炮前方不必空出来,他们可以在守军的保护下同时发动攻击,比火军团更有效率。看来,共和军的火炮已经全面超越火军团了。我不知道毕炜现在想什么,也许,他是想要吐血吧。地军团的战力天下第一,可威力当然不能与神龙炮相比。毕炜向来以之自豪,火军团也一向自称是天下第一强兵,虽然并不为人公认。但现在即使以火炮论,火军团都已不堪一击,他的震惊只怕远远在火军团遭受重创这件事之上。
共和军这一轮炮火,又落到火军团前方。好在此时火军团已有所防备,损失没有方才大,但有些落在后面的地军团士兵也被炮火波及倒下了。我紧紧握着长枪,喝道:“冯奇,我们上去!”
地军团的大旗,现在正是由他们十剑斩执掌。我一声令下,已打马向前冲去。成为地军团都督以来,我已很少如此直接上阵参战,可现在地军团遭到如此重创,我有责任与地军团上下同生共死,不能躲在背后了。何况,在共和军这等炮火下,我在后方反而危险,还不如上前督战。
冯奇他们率亲兵队围着我和小王子向前冲去。才冲了几步,小王子忽然道:“楚将军,风军团出击了。”
天空中,有十几架飞行机直扑共和军阵地。邵风观领兵,当真快如闪电,杨易只怕刚传令下去,他马上就出击了。共和军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可风军团同样可以攻击他们的后方,至少我们还没有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我也不敢冲得太快,毕竟现在我的战旗是地军团的灵魂所在,不能有半点差池。我和小王子跟随铁甲车向前推进,只是越往前,人便越多,看来共和军的守御极为严整,前锋现在还不能撕开他们的防线。
看来还是要靠铁甲车。我看了看边上,四辆铁甲车已是全速行驶,距共和军的防线还有百余步。共和军的防御固然极强,可以抵住五德营的轮番猛攻,但在无坚不摧的铁甲车面前,应该仍是抵不住的。只是,假如共和军的主将真的是丁亨利,他会不考虑到铁甲车的威力吗?陆经渔的铁骑军当初可是战不无胜的骑兵,依然败给了铁甲车,我实在有点害怕丁亨利还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铁甲车越来越接近共和军的防线了。铁甲车前方,正是勇字营,现在他们聚拢在一处发动一波攻势,只是共和军的守军多是长枪兵,长枪林立,密密麻麻,直如一道篱笆,从后面有利箭一波波射出,不时有勇字营的骑兵落马。在这当口落马,基本上已无生路,只是勇字营的将士前仆后继,曹闻道一马当先,一边拨打着箭矢,一边指挥猛攻。我对边上的传令兵道:“让勇字营散开,仁义两营护卫铁甲车,信字营上前。”
要破铁甲车,最有效的办法就和当初试练时杨易用的方法一样,在地上掘出一道壕沟。不过共和军推上前来未久,我们马上就发动攻击,他们未必来得及修筑这种工事。何况如果壕沟太浅,同样挡不住铁甲车的。
随着一阵鸣金,勇字营纷纷四散,信字营则持盾上前。与勇字营不同,信字营多是步兵。陈忠的信字营是由当初的斧营扩编而来,其中仍有不少人执斧。信字营用的是八阵图,防御力极强,速度虽然较慢,倒与铁甲车相似。我现在也不要信字营冲锋,他们的职责就是步步为营,不让共和军反攻。铁甲车威力虽大,但机动力到底不行,一旦陷入重围便动弹不得。
有信字营的巨盾防护,不少落马的勇字营士兵也被救了回来,仁字营和义字营则随着铁甲车步步逼近。虽然我们被共和军出乎意料的火炮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反攻及时,现在局面又慢慢扳回来了。小王子在一边抓耳挠腮,不过现在已成混战之局,他若上前也没人会和他一对一地单挑,肯定会被包围的,他终于没有再冲过去。
看来纵有丁亨利指挥,但地军团的战力仍然不是共和军所能抵挡。铁甲车突破共和军的重围后,我必要俘落共和军的火炮,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共和军的守御,实在令人赞叹。他们的长枪队如铁铸一般,绝不上前一步,也绝不后退一步。一旦有伤亡,后方立刻有人补上,因此他们的伤亡虽然不下于地军团,阵势依旧丝毫不乱。看着这情形,我也越来越担心,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铁甲车已经逼近了。现在铁甲车距共和军的防线已不到五十步,片刻之后就将杀入共和军阵地。长枪队抵御骑兵和步兵都有效用,但在刀枪不入的铁甲车面前却是无能为力。难道丁亨利也是不顾士兵死活,非要他们以血肉之躯阻挡铁甲车吗?
正在沉吟,共和军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战鼓声。随着鼓声,共和军的长枪队忽地收枪,齐齐退后。小王子又惊又喜地叫道:“楚将军,他们逃了!”
这不是逃跑。虽然风军团的出击使得共和军的后防吃紧,但长枪队退却时整齐划一,完全是经过训练的样子。看来,丁亨利对付铁甲车的手段,终于要用出来了。我睁大了眼紧盯着前方,连眨都不敢眨。丁亨利,如果你真的在,那么你到底要如何对付铁甲车?
长枪队退得极快,但他们退开也分明是有准备的,露出的几个缺口正对准了四辆铁甲车。此时信字营已暂时停住了脚步,让铁甲车向前突击,我猛然间看到对面共和军的阵地中露出了几个黑黑的炮口。
这几座炮口径要小得多,而且炮口向前,对准的正是铁甲车。只是远远望去,似乎炮口上挂着一个椭球形的东西。难道那是平地雷?为什么不装在炮膛里?
没等我想明白,又是一阵炮响。这声音远不及方才那样巨大,但随着炮声,有四根长长的东西从共和军阵营中飞了出来。
又是种新的武器!现在我已看清了,那是四根四尺许长的铁棍,一头则是一个铁制圆球。这四个东西飞得不高,大概那些小炮的射程本就不远,但只有几十步之遥,一眨眼间便到了铁甲车面前。又是轰然一阵巨响,铁甲车立时停住了。
四个炸雷,有三个不曾击中,但有一个却打了个正着。那辆被击中的铁甲车前端虽然是用厚厚的钢板防护,此时却如一只破了个鞋子般大张着口,铁甲车中的士兵也定然已被一击全灭。
那是共和军专门用来对付铁甲车的武器!我不由得又是一怔。神威炮威力很大,射程也远,但靠近了就无法施展,而这种小炮则专门用来近战。不过寻常小炮对铁甲车也毫无用处,可共和军的这种小炮不是寻常之物,那种装在铁杆上的炸雷虽飞不远,却足以炸穿钢板。
共和军果然有了对付铁甲车的武器,那么,从现在起,铁甲车也并不是所向无敌了!
帝国军中方才还是一片喧天呐喊,一瞬间却鸦雀无声。铁甲车几乎是军中的神话,正是倚赖于此,我们能够和蛇人野战,没想到却被共和军一击即破。尽管四辆铁甲车目前只被击毁了一辆,可是给人的震动却不亚于天崩地裂。
一时间我也如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战争,真如一个个汹涌而来的巨浪,由不得你有半分落后。只要稍有故步自封,就会遭到痛击。地军团百战百胜,使得我对铁甲车有种不实际的信心。现在这种信心却已被击得粉碎,仿佛被击毁的不是一辆铁甲车,而是整个地军团。
该怎么办?我的脑海中一片茫然。在一片死寂中,却听得有个人厉声吼道:“杀!”
那是陈忠。陈忠虽然身为信字营统领,每战却总是冲在最前。他左手执盾,右手执斧,领着信字营中一班巨斧武士向前冲杀。共和军那些长枪手足以抵挡骑兵的冲锋,却也挡不住陈忠这等近乎疯狂的攻击,他们更没料到刚击破一辆铁甲车,帝国军几乎一眨眼就又攻过来了。有几个长枪手待要挡住陈忠,却被陈忠的巨斧钩住。他们四五个人还比不上陈忠一人的力量,一把长枪被扯到一边,而陈忠身边的巨斧武士抢上前去,巨斧直直砍下。刹那间,长枪手的防线被撕开了一小段。
可是,陈忠的这种血气之勇能持续到几时?共和军的火炮连铁甲车车壁都能击穿,陈忠的巨盾又怎能挡得住?可现在我就算要陈忠回来也来不及了,共和军肯定马上又会向陈忠这批人开炮。我一下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耳边,传来了轰的一声响。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身边的一阵欢呼。我愣了愣,睁开眼,却见共和军的阵地上一片烟雾缭绕,已是乱成一团,而陈忠和一班巨斧武士仍是好端端地在与共和军厮杀。
共和军的火炮炸膛了!
火炮的威力虽大,但不小心就会炸膛,仍然有一定的危险。只是上天似乎也在护佑地军团,共和军的火炮居然在这当口炸膛。我大喜过望,叫道:“杀!”
现在也不需要有别的命令了。陈忠的力战本就将诸营的士气鼓了起来,而现在共和军的火炮炸膛更如火上浇油,仁义信三军团围绕着剩下的三辆铁甲车杀入了敌阵,廉字营紧随其后,原本已有疲态的勇字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翻身重新杀了回去。一时间,耳边充溢着的尽是刀枪撞击以及人马的嘶吼。共和军的防御虽然严整,哪里还挡得住这等近乎疯狂的冲锋,立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是共和军殊非弱者,尽管一瞬间有点混乱,但马上就已恢复秩序,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攻。
组织反攻的,是一个身穿铁甲的将领,在他的身边竖着一杆“莫”字大旗。这个人,看来就是共和七天将中的莫登符了。他在旗下指挥着共和军轮番阻击,虽然地军团的攻势如潮,但共和军一直牢牢守着他们的炮阵,帝国军怎么都攻不过去。
如果能刺杀他,共和军必定大势已去了。我把望远镜放好,扭头道:“小殿下,我要去把那莫登府挑下马来,你随我去吧。”
小王子被我严令不得妄动,一直有点无精打采,此时却精神为之一振,从马鞍前摘下枪来道:“好!楚将军,我们去吧。”
小王子现在的枪法已经极为了得了。他与我双枪齐出,杀那莫登符一个措手不及,得手的可能性很大。我低声道:“我们不能带太多护兵前去,不然他会有防备,就退入阵后不出来了。你就把你随身的几个亲兵带去吧。”
小王子随身的亲兵名叫银枪班,共六人,全是枪术高强之人。我的亲兵是冯奇他们,近身格斗全都很强,但在马上却远不及小王子的银枪班了。他点了点头,扭头道:“银枪班随我来,余者留下。”
我道:“你护在我身边,由我去刺他。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要恋战,一击不中也立刻返回。假如陷入重围的话,我们反要害死地军团兄弟的。”
小王子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他伸手束了束腰带,把护面戴上后道,“姐夫,我们上吧,”
我也戴上护面。在护面后,我不由得笑了笑。帝国宗室,几乎尽是一些酒囊饭袋的窝囊废,幸好有小王子这等新鲜血液。我让冯奇他们护住大旗,不要有异动,一打马道:“出发!”
八骑马飞驰而出。现在前方已是一场混战,不要说共和军,帝国军也不会在意后面又冲过来八个人了。在护面下,我紧盯着那个正在指挥着的莫登符,手又把枪杆握得紧了紧。
许久没有这般亲自冲阵了,刚才我有意不让飞羽跑得太快。飞羽的速度过于惊人,如果我一开始就让它全力疾驰,只怕会引起莫登符注意。不过现在只剩了四五十步之遥,已经可以发力了。我扭头对小王子喝道:“殿下,开始了!”说罢,双腿一夹飞羽两肋,飞羽一声吼,立时全速冲出。
飞羽的速度,实在可以称得上风驰电掣。可是飞羽刚要发力,边上有一骑也突然向莫登符冲去,马上骑者厉声喝道:“莫登符,拿命来!”
那是曹闻道!曹闻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莫登符一心指挥,身边的护兵已少了些,他只怕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的马虽然比不上飞羽,可是他离莫登符更近,冲得也更快。莫登符显然吃了一惊,从马上摘下了长枪正待还击,曹闻道已如一道闪电直取莫登符,长枪指向莫登符前心。
好枪法!
我暗暗喝了声彩。先前曹闻道击败方若水时不无取巧,但现在这一枪却是实打实的,力量、准头,无一不是上佳。小王子在地军团中不太管军机之事,闲下来就练枪,陪他练得最多的就是曹闻道。看来这种陪练对曹闻道来说也是受益匪浅,他的枪法已大有进步,这一枪更是深思熟虑,有备而发。早知道曹闻道也有这个心思,一直在等待机会,我都用不着上来了。
莫登符的长枪刚举起来。他戴着护面,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可以说他肯定已是面如土色了。曹闻道这一枪的精气神俱佳,莫登符根本不可能躲开,这回纵然他有天大的本领,也要受穿胸之厄。
眼看曹闻道的枪就要刺中莫登符前心了,从莫登符的右边忽然伸来一个枪尖,就在莫登符胸前与曹闻道的长枪一磕。啪的一声响,曹闻道的枪竟然被顶得一偏,却扎在了莫登符的左肩,鲜血立溅。莫登符却也了得,右手枪往地上一扎,一把抓住了曹闻道的枪杆,厉声道:“杀了!”
变起突然,曹闻道原本十拿九稳能杀了莫登符,却被边上突然刺出的一枪破坏了。我暗叫可惜,心中却也是一寒。曹闻道刚才这一枪,实是超越了他自身的实力,一般人根本挡不下来,但救了莫登符的这一枪力量竟能与曹闻道匹敌,而后发先至,速度更在曹闻道之上,加上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刺中枪杆,力量和准头实是骇人。有这等本事的,除了丁亨利还会是谁?
曹闻道的枪被莫登符抓住了,莫登符的护兵却在一瞬间包抄过来,将曹闻道围住。我心急如焚,猛地冲去。也幸好飞羽的脚力惊人,莫登符的护兵还没来得及将曹闻道完全包围,我已经冲到了曹闻道身边,挺枪向莫登符刺去。
枪去如闪电。这一枪的力量和速度,纵然不能超过曹闻道刚才的一枪,我敢说也是相去无几了。莫登符定然没料到这么快就有第二人冲到他跟前,此时我离他已是不远,看得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惊恐。
眼看这一枪又要刺中他了,右边忽然又有一枪刺来。虽然我已有防备,可是这一枪还是快得异乎寻常,一眨眼间就刺中了我的长枪枪头下一尺许。我只觉手中的枪杆活了一般一颤,啪的一声响,虎口都是一麻,而就在这当口,莫登符将曹闻道的枪一扔,掉转马头向后退去。
机会失去了!
我暗自叹息,可是心头却如烈火般燃起。救了莫登符的这人眼下还在,如果他真是丁亨利,那么杀了他后对共和军的打击更大。
我的长枪被这人一击侧向边上,那人的长枪已趁势向我前心刺了过来。此时我的枪势已老,回枪自是来不及,右手一抬,枪尾甩了起来,一下将那人的长枪挡开,左手一托枪身,枪头已划了过来。
这一枪以攻代守,使得如行云流水,虽然知道不是时候,我还是有点得意。虽然许久未上阵,但我的枪术全然未曾荒废,定要让他吃个苦头。只是那人刚才这一枪显然不曾用老,不等我的长枪击中他,他已将枪抽回,一般把我的枪挡在了身外。
这几招以快打快,一瞬间我们的枪已相交三次。“啪啪啪”,三响连在一起,直如长长一声。到了此时我已经断定,此人定然就是丁亨利。我正待挺枪再上,那人忽然道:“楚将军,你轻身邀斗,岂非不智?”
声音清朗响亮,果然是丁亨利。而这时莫登符那些护兵已经将他团团护住,即使我再要冲上去也刺不到他了。我被他一口叫破,也高声一笑,摘下护面道:“丁亨利将军,你藏头露尾,岂非同样不智?”
我刚摘下护面,他也同时将护面摘下了。头盔下,他的一头金色头发有一缕露出来,极是显眼,而碧色双眼也如海水般深邃。丁亨利淡淡一笑,道:“楚将军取笑,亨利有礼。”
共和军的真正指挥官是丁亨利,说不定连共和军本身都有不少人不知道,因为看到这一直跟随莫登符的护面武士竟是丁亨利,那些护兵都有些惊讶。丁亨利举枪一扬,他身后一杆大旗忽然脱落了一层,露出一个斗大的“丁”字。丁亨利高声喝道:“丁亨利在此!共和国的勇士们。”
共和军中同时爆发出一片欢呼。本来我们已经占得上风,可是丁亨利这个先声夺人的出现使得莫登府受创败走无足轻重了。我看了看周围,小王子和银枪班也已冲到了我身边,正与丁亨利和那些护兵对峙。知道了两边主将就在一处,共和军和地军团的人都在向这边靠拢。
再这样杀下去,只怕徒增伤亡,对战局却没什么帮助。我也将长枪举起来,喝道:“丁将军,今日一战,我们平分秋色,就此罢手,来日再战可好?”
丁亨利显然也发现我们两军的主将亮相得太靠近了,现在两方的阵形都已经混乱,再杀下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只能两败俱伤。他点了点头道:“好,以此为界,两界各退十步。”
他从身边取出一支令牌,我也摸出一支令牌,交给曹闻道道:“曹将军,传令下去,以此为界,各退十步。”
丁亨利派出的人和曹闻道两匹马并排跑去,地军团得令,纷纷退后十步。让我吃惊的是,共和军退得同样极有章法。表面上是退却十步,其实十步的距离在战场上根本无关紧要,而退却却是在重整阵形。假如共和军言而无信,趁势冲来,仅仅十步是组织不起阵形的,只会吃个大亏。但现在共和军恪守承诺,而且他们退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亚于地军团,要是我们趁机冲锋,那吃亏的反是五德营了。
曹闻道和丁亨利派出的人传下令去,两军之间已经分隔开一道二十步的通道,竟是整整齐齐。我偷偷看了一眼丁亨利,他眼中也有些吃惊,想来他自认共和军精锐,没料到地军团的精锐更在他们之上。
这时曹闻道已退了回来,将令牌交还给我,小声道:“统制,共和军不错,要小心。”
我点了点头。曹闻道自是提醒我防备共和军突然下手,不过现在五德营的阵势如此严整法,后动手的以逸待劳,谁先动手反而谁吃亏。我扬声道:“丁将军,今日已成死局,再战无益。阁下以为然否?”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然。”他侧转身,高声喝道:“传令,三军撤退。”
看着共和军缓缓退去,小王子小声道:“楚将军,就这样放他们走?”
我苦笑道:“就算我想要言而无信,一般讨不到好处。现在这样,实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共和军依靠火炮优势在初期占了上风,可现在五德营已经杀到了他们跟前,这优势已不存在了。再杀下去,只是让双方将士白白伤亡而已,现在罢手不斗,双方应该都能接受。只是我不敢太过相信共和军的承诺,命曹闻道将骑兵沿线排开。一旦丁亨利回身再战,就以骑兵猛冲。不过看丁亨利让部队殿后的是防御力最强的长枪队,显然他并没有反身再战的意思,也并不完全信任我,同样防备我会趁共和军撤兵时攻击。只是他们退去后,下一波攻势只怕更难抵敌,好在我们对他们已经不算全然无知,总算是此战的一个收获。
当共和军退走后,地军团开始收拾战场,向城中退去。进入城门时,我看见毕炜独自站在火军团的阵地中。这次共和军进攻,首要目标就是火军团,看来丁亨利是要凭借火炮之利,一举摧毁我们的火炮力量。从这个角度看,他已完全达到了目标,火军团想要恢复元气不是一朝半日的工夫。而在此期间,我们的炮火力量大大受损,只能任由共和军逞威了。
这一战,从一早开始,持续了半天时间。双方投入兵力都在六到七万,战后检点战况,地军团损失一千余人,火军团则更为惨重,伤亡超过了三千。战具方面,神龙炮被击毁了十尊,铁甲车一辆,共和军的损失则是一门神威炮炸膛,伤亡在两千上下。这一天毕炜一直在战场上站到全军入城,是他的亲兵把他拖回来的。据说当天晚上毕炜在自己的营房痛哭失声,一夜未眠。事后,他上书自责,要求自罚一年俸禄,并且取出三分之一积蓄作为火军团阵亡士兵的抚恤。毕炜颇善聚敛,他的家产相当丰厚,所以三分之一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因此火军团虽然遭到如此重创,军心反倒更加团结,誓要追随毕炜雪此大恨。
第二天,我还在担心共和军会再次来犯。然而斥候带来的消息让我极为意外,丁亨利已率全军退走。在共和军废弃的营地里,斥候找到一封他的亲笔信,是丁亨利手书留给我的。书中说两军已成水火之势,旧日情分不必挂怀。然孰去孰从,他还希望我三思。看来丁亨利一直没放弃招降我之意,尽管这完全不可能。不过丁亨利虽然说旧日情分不必挂怀,字里行间还是看得出他的痛苦。
尽管包括我和丁亨利在内,许多人都曾对和平寄予厚望,并且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有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和平最终还是不曾到来,我和丁亨利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帝国和共和军之间,战火终于全面燃起。东平城下之战,仅仅是第一次大规模的战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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