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宝不理。
“我喜欢‘光翼’这两个字。我来上海的第一天,我妈对我说过的,你翅膀有多硬就给我飞多远。光翼不就是发着光的翅膀?发着光的翅膀一定和星球大战里的光剑一样,是比普通的不发光的物件要厉害上许多的。呵,这次非得飞给我妈看看。”华年絮絮叨叨。
乐宝还是不理。
“你怎么看?”华年蹭到乐宝跟前问。
“走开走开。好像乔飞明还需要你崇拜似的。”乐宝推开华年。
“一切真是美好,我正远游在上海,在与乔飞明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过咫尺相隔的上海。”华年大声唱。
乐宝给她准备的七浦路套装在她刚报到的新公司办公室里竟然也成了奢侈品,华年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
她被分配到光翼集团旗下的一个互联网新媒体营销分公司市场组。这家公司刚刚被光翼收购。华年想起面试时这个市场组办公室的样子,并不是想象中的大玻璃窗满室阳光飘着可可小姐香水味的地方,那里居然更像是一个菜市场。到处闹哄哄的,杂乱的,拥挤的。那里一张桌子紧挨着另一张桌子,这是菜市场上的一个个摊位,桌子上的电脑水杯便签条便是摊位上摆着的各类时蔬鱼肉。每个摊主都在这里叫卖着自己,一分劳力一分薪水。
“自从社会发明了货币这个工具,货币购买的产品终端就是劳力。”华年看着办公室感慨,“菜市场和办公室倒也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乐宝也感慨:“什么金钱和劳力的社会关系?好像你真能做个家国天下的顶梁柱似的。
华年摇着头说,“可惜我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社会从业人员,一年赚一千块也好,一年赚一千万也好,总归得装在社会的某个小格子里,生老病死,再去找另外一个格子。”
“你以前不是总说无能的人才抱怨?”乐宝问。
华年叹息:“坚信的原则,一辈子可以不改,然而也可以一辈子不做到。”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乐宝冷哼一声,“昨天薇薇安告诉我件事。”
“谁和谁又睡了?”华年懒洋洋的。薇薇安是她们部门的同事,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一双柔媚的丹凤眼却很惹眼,比她们早来半年多,很喜欢和她们说些事情。
“她说这家新媒体公司被光翼收购时,原公司的人零零散散走掉了一半。为了稳住光翼这个金主爸爸,所以不得不急迫地补充新鲜血液,对新员工的学历资历都放开了许多,因为这样我们才被录取的。”
“原来我们只是不小心跳进网兜里的鱼。”华年叹气。
“真是幸运。”乐宝大笑。
华年却笑不出来。她想起她准备了几天几夜的简历。
办公室紧张忙碌,堪比高考前的理科班。人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人人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冬天恨不得军大衣夏天天天广告衫。在这里没有化妆品,没有流行时装,也没有什么白领穿衣法则。在这里,脸上要不油花花的长个黑头粉刺,都会不好意思。乐宝时髦的七浦路套装都不得不被打入了冷宫。华年扒拉出她以前的旧衣服,才算过了关。
本来华年看到这场面,应该被感动到,应该立刻忘记那场草率的面试的。这样伟大的互联网创业精神,她总算感受到了,她应该感激命运给她这个难得的机会的。来了这样伟大的公司,自然是可以干一番伟大的事业的,只要发奋努力日夜苦干,她的聪明才智必定会随着努力噌噌发出光芒,然后她便能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了。她一直是这样预想的。
可是五个月过去了,华年也不过是每日重复做报表,看着也是日夜兼程十分忙碌的。她喜欢忙碌。可是如果这些报表有用处,或许她能愉快起来。华年想着再一次拿起手里未完的数据报表反复估量,却还是看不出这些根据公式编造出来的报表有什么实际用处。
伟大的互联网创业难道就是这样的?可以说一个网站有多少流量就有多少流量?只要用公式排列出一整串的数据证明,再配上几个生涩的英文单词,那么就真的有那么多流量了?华年每天问自己好几次这些问题。
只是华年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这些流量每天都被她和她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用数据公式大量地制造了出来。这些流量很卖钱,大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产品都要畅销。滚动着的印钞机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华年不得不承认,这个编造的工作就这样正经成了一个行业,甚至行业里还有自己的规矩,编造好一点称为专业,数据越专业的就卖得越贵,反之,编造得粗糙一点不专业的自然有人要求打折。华年所在的这个部门前身的公司就是因为这种在行业里突出的专业能力,才被光翼收购的。他们发明出了一套比其他公司都严谨更符合逻辑的公式,打败了同行业许多竞争者。
华年越来越沮丧。她看着这群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同事们,一个个像极了无畏的冲锋着的士兵,天天舍生忘死为这份骗子事业添砖加瓦,实在比看那些莫名其妙的荒诞剧更加莫名其妙。
“给乞丐穿上龙袍,他就真成皇帝了?反正朱重八先生一直只说他是个和尚。”华年抱怨。
“一直等着拿破仑的逆袭,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戈多 的嘲讽。”华年抱怨。
“都说人生处处峰回路转,无数处险峻高峰倒是看到了,只是路在哪里呢?”华年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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