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华年反握住她的手,“你只是个执行秘书,没有经手过这个案子,他一定知道你是帮人代持的。”
“那我去告诉他,我是帮Miss周代持的。”乐宝说。
“你觉得他会信吗?Miss周和你的关系,会把十亿交付给你代持?乐宝,这是十亿。”华年说。
乐宝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看着华年:“Miss周原来是要害你。”
没有人会相信Miss周放心把这样的大宗交易托付给一个秘书。然而华年托付给乐宝,所有人都会点点头的,那是自然的。谁都知道,她们要好得可以为对方舍生忘死。舍生忘死,这下子好像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了。
华年看着乐宝的泪珠又大颗大颗地掉下。她急切地看着华年:“去求宋先生,好不好?我知道,宋先生一定会救你。”
谁都不能救她。华年清楚。更何况她和宋星河根本没关系。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联系。宋星河不过是乔飞明考验她的工具。
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华年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这一次,华年看到了马来叔。她看到他站在江边,微微对她一笑,然后纵身往下一跳。如果她也要纵身往下一跳,那么她一定要回到故乡去,跳到家乡温暖的江水里。然后每年的忌日,有爸爸妈妈给她做的她最爱吃的菜,家乡菜,用大米酒炖得酥烂的鸡,香香的葱新烤出的鱼,大火里炒出的油光光的嫩菜叶子……猩红的吃人的眼睛又一只只睁开。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好累。
华年提心吊胆了几天,终于好了些。公司是不去了。想着就算死,也要在死之前玩个痛快。乐宝也是这么个意思。可想了几个玩的主意,却发现这几年工作惯了,连玩都不会了,去哪都嫌闹哄哄的。两人干脆下了几十部片子,把窗帘一拉,昏天暗地地看起电影来。她们一起抱着台电脑,醒了睡,睡了醒。有时华年醒着,有时乐宝醒着,有时她们一起醒着。她们回到了十三岁那年,那年她们一起偷偷看漫画,说着初经人世的心事。可有时又会突然心里一紧,跳到了十七岁,那么她们就会立刻抱住惊恐的彼此,互相安抚颤抖的身体。
几天后,她们分别收到光翼集团发给她们的两封辞退信。仅仅是两张辞退信。并没有华年想象中的几个壮汉拿麻袋将她一套,扔江里填鱼腹,也没有警察冲进家里,拿强光灯照在她的眼睛上审问。
她们又等了一个月,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华年在杂志上看到,Miss周已经进一步被推举为新任圆融董事会主席。而华年,除了最初偶尔接到几个不知情人的电话,渐渐地,连电话都没人打了。倒是胖乔治,特地来约华年吃了顿饭,还顺便给华年送来了一个答案。
人生有时候很离奇,有时候帮你的是朋友,有时候却是敌人。
放过华年是Miss周做的工作。据说她动用了关系的老本,请了行业几个资深大佬出来为华年说话。又据说那时Miss周特地去找乔飞明深谈过一次,又有人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摔杯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听到了华年的名字。
胖乔治说,这个事情之后,Miss周在业内的名声更好了。当然,做生意都讲究个有情有义。胖乔治也夸Miss周,对一个不过跟了她三年的下属都如此之宽容有爱,真是个好上司。
华年问:“那么是听谁说的这些事情?”
“你们部门的那个白西娅。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好几个来传,都说听她说的。”乔治回答。
那个听说她和颜顺昌事情的,听说她和宋星河事情的白西娅。每个办公室都有个白西娅。
Miss周被供上了神位,华年成了一个小偷。没有一个行业会原谅小偷,更没有一个行业会同情炮灰。华年便是那粒微不足道的炮灰,自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攀爬到顶峰。殊不知不过轻轻一阵风吹起的沙尘,就把她埋在了最深地底。
Miss周果然兑现了她当日的承诺,一周的时间,不取走一分钱,抹平了一切痕迹。
华年想起宋星河当初问过她一句话:你就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华年才明白,原来他才是最明白的那个人。他早就看透了世情,一直以上帝的视角看着她卑微地苦苦挣扎。而她却还在他面前自作聪明地卖弄。怪不得他这样的一个人物总找她聊天。到哪里还可以去找这样一个免费的傻瓜式的小丑娱乐自己?
宋星河在演戏,Miss周在演戏,乔飞明也在演戏,所有的大人物都在演戏。只有她这个跑龙套的,把这戏当了真。
华年想起这些年的辛苦,如今全部成了泡影。当初来上海时信誓旦旦要有自己一番天地,蹉跎数年,一事无成。她的胸口被水泥浇灌住了,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人这种以欲望为本能的动物,危险的时候,可以只想平安就好了。可真正平安下来,所有的不平便生了出来。
几年以后,华年还是常常回忆起这一段,去回味当时的细节,看看哪里还有阴谋的角落被遗落。
到最后,她只有一个惊奇的地方。那个时候,她居然一刻都没想到于成龙。她甚至没有给于成龙打过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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