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只龙虾
人间就该是这样的吧。
那之后,华年经常遇到丽姐。
她们经常在酒吧隔壁桌开卡,许多人在她们台子上串来串去,最后干脆就合成了一张台子。
有个周末,丽姐请华年去她家吃饭。早有人和华年说她刚刚搬了新家,新家是古北的一个小别墅,还真是巧,居然就在Miss周家小区隔壁。
华年刚进丽姐家的院子便看到两辆跑车,霸道地横在中间,排气管粗得仿佛一直咆哮着往外冒黑烟。华年又看这院子,大约有百来个平方,两个斜角是两块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坪,四周种着一些月季草藤。院子里已经满满都是人,大人小孩,坐着站着跑着,热闹得五公里外都听得见。华年看到角落的地方已经搭上个巨大的烧烤架子,一个厨师样子的人正在架子上吱吱烤着龙虾牛排大蒜。
这样的烟火气,是多久没看到了。华年想起小时候外婆的大院子,客堂里的那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潮水一样来来去去的人们,应该就是萦绕着这样的烟火气。
华年说找丽姐,立刻就有人一迭声地跑进屋子里去叫。丽姐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是华年第一次白天看到丽姐,竟然吓了一跳。完全没有了晚上一点明艳的样子,一张脸死灰着,像是粘了一层极坚韧的膜,僵住了,又像是带着极沉重的一个面具,面具里只有一双眼睛沉沉的,像是永远也睡不醒,只有说话的时候,眼珠才偶尔动两下。华年很吃惊。竟然和她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这是十足的酒鬼相,是日日喝酒被毒成这样的。丽姐喝酒的年份比她长些,这毒恐怕比她的还要深,已经牢牢长在了她身体上,长在了血肉里。
丽姐拉着华年坐下。华年仔细听丽姐说话,发现她说话有些微微的结巴,在她着急的时候更是明显。丽姐又带华年去看她的女儿,已经十来岁了,十分灵动,长得更是娇俏,说的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偶尔急了,也会夹杂着几句广东话。丽姐笑着说,她老公是香港人,前段时间卖了好大的人情把女儿送到宋庆龄学校去,读了几日又嫌那里的学校远,又把孩子送到现在这所国际小学来。丽姐抱怨了几句学费。
华年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好赔着笑。旁边立刻就有人说,这些学校是多么多么了不起,多少人费了多少心思想挤进去,学费又是怎样怎样的贵,三十几万一年呢,读的书不知道是不是金子包的皮?
丽姐等她说完,只轻轻说了句,“这是雪梅,她老公跟我老公很多年了。”
雪梅立刻说:“是啊,我老公以前在香港耀记当大厨的,香港耀记你知道吗?”
华年并没有听说过,然而她还是点了点头。
雪梅看华年点了头,心满意足地继续往下说:“山姆当初出了大价钱把他挖过来,已经给他干了十年了。我老公说从来没遇到山姆这么好的老板,要给老板干一辈子呢。”
山姆就是丽姐的老公。
华年被这样的热情微微弄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忍不住飘向丽姐。
丽姐沉沉的眼珠一动,说:“院子里都是跟了我老公在昌平会干了好多年的老人。”
丽姐拉着华年参观房子。出乎华年的意料,沙发地毯餐桌都不是全新的,不过确实是好东西,扎扎实实的桃心木,腿脚都是明晃晃的做旧鎏金,连垫子也是只有意大利工匠精巧的手才做得出的软度。华年在光翼时看过一家家具公司,专业上学习过许多。
丽姐看着大方得很,指着家具先说:“这个是前房东留下的,我看着东西好,就没有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