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整整四天过去了,可身处于幻境之中的萧鸿依旧没能醒来,他仍然身困于卯月一花的幻术之下,身困在那座虚假的上阁城下,不自知,不自醒!
殊不知,他所认为的真实,他所认为的绝恋,他所认为的一切的可能,都只不过是卯月一花的一场开给他的玩笑罢了。
其实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甚至于是有些残忍的,毕竟身为持棋者的人来讲,卯月一花其实并不清楚,身处于幻境之下的萧鸿所经历过的故事,她更加不明白,于幻境之中的她,对萧鸿是有多么的重要。
这些,她都不知道!
要知道,人可以为了爱一个人而奋不顾身,也可以为了恨一个人而埋名刻骨,可是假若心底的这份爱就只是一个谎言,就只是一个笑话,就只是一个不能被见光的幻想,那么对于那位付出了真心的人来讲,当真是太过不公平了。
可是在这个世上,哪会存在绝对的公平?
如若非要讲个世道公平的话,那么对于卯月一花来讲,彼时的她最为需要的愿望,或许便只有那一么一个了。
如若在这个世上有人能够将她死去的弟弟和妹妹救活,那么相信她一定会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甚至是她本身的性命。
可是,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又怎么可能救得活?
这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谁,不管那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在这个世上,都不存在着能将一个死去很久的人去救活过来,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怕是也不成。
最少对于卯月一花这么一位幻术大师来讲,她不认为有人会救活她的弟弟和妹妹。
尸骸早已被她亲手埋进了土里,想必此时的家人,早已跟脚下的土地融为了一体了吧...
所以在卯月一花看来,如果真的存有这么一个愿望的话...
就先让打了一百多年仗的日昭国彻底停战吧!
民不聊生...
生灵涂炭...
再加上不断肆起的战火...
每当卯月一花想到这里,她的心都不免的会为之抽痛一下,这位曾经的大名之后,这位曾经享有荣华的大名之女。
可如今呢?
卯月家已不再,卯贺一宗流也即将要被历史所湮灭,或许真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当历史都已不再记得自己,那才是最令人感到悲哀的事吧。
公平?
现在看来,那还存在着公平呢?
当横江友正的铁炮队踏平了卯月家的属地,当卯月一花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是一把火点燃了那座记忆里的城,当那漫天的火就地燃起,滚滚升起的浓烟,将她的视野完全遮蔽了起来。
曾经辉煌的上阁城,终究还是变为了她记忆里的故土,变为了她幻境里的家乡。
其实这么看来,身处于幻境之中的人,或许不止萧鸿一个,或许对于卯月一花来讲,她又何尝不是被曾经的枷锁所拉扯着,所折磨着,当真可以说,这样的回忆,让她夜不能寐,让她痛不欲生。
这也难怪为何萧鸿会身困那座曾经的城了。
原来,萧鸿所看到的不是幻境,而是卯月一花的记忆,是她心底最为隐蔽的秘密。
天呐...
真的很难去想象,在那一夜,卯月一花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让自己是独身逃离那座城的。
还有一个疑惑。
假若说彼时身陷幻境的萧鸿所看到的乃是卯月一花的回忆,那么在这股回忆之中,同样是存在着加藤佐政这么个人,可问题就来了。
现实里的加藤佐政明明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可在幻境之中,加藤佐政的年纪怕是没有八十也得七十五,当真是看不出一丝少年的模样。
既然是一股回忆,那么对于回忆里的人,按理来讲都应该在现实里是有这么一个模型在的才对,可是现实里的加藤佐政只不过是一个大男孩儿罢了,那么在卯月一花的记忆里,那位加藤老爷子的真实模板究竟是谁?
会不会...
就是她现实里的父亲卯月嘉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是不是就在说,现实里的卯月嘉隆其实就是死在了那个夜晚,死在了那座被炮火践踏的上阁城下?
左持游火...
又握墨竹...
这是萧鸿在幻境里所看到的一幕,如若是现实中呢?
当烈火开始点燃了整座上阁城...
那么身处在城下的父女俩,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不敢想...
当真不敢深想...
现在,眼前的萧鸿仍旧是处在一个绝对稳定的状态,相信只要卯月一花愿意,她当真是有这个本事,是让彼时的萧鸿就这样一辈子睡过去。
不过这不是她所想做的事情。
她要做的,乃是结束这场维持了一百多年的战乱时代,乃是结束这场滑稽可笑的权力风波。
她要做的,是让更多的日昭人不再承受她所经过的苦!
所以...
当余烬的光开始在黑暗的夜里闪耀,那么对于那些心怀虔诚的信徒来讲,彼时所要去做的事,便只有默默地守护,去守护那捧微小的余烬,去尽可能地重新点燃心底的那处烈火!
缓缓地将白先生交予卯月一花的小木盒是捧在手心上,随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厚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