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边见状,心中陡动,喝道:“牧六御,眼下看来,不是朝廷,就是捧火会杀了我教的教主……拿下这二人,再行拷问,不信问不明白。”
牧六御听张定边陡然又承认是排教中人,又喜又惊。喜的是,如今排教教主身死,敌人不明,若得张定边帮手,排教实力大增。惊的却是,若真的拷问秋长风,形同造反,这可如何使得?
见张定边须眉皆扬,就要出手,牧六御大叫道:“张将军,此事需从长计议。”
张定边仰天一笑,陡然间前堂风起云涌,风云鞭已握在他的手上。
“朝廷若未出手害了教主,你们尽可把一切过错推在老夫身上。若真的证明是朝廷所为,你们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落鞭起,张定边一鞭抽向秋长风,喝道:“我抓此人,你们拿下叶欢。”他早就想要造反,亦已算定无论结果如何,此事都对他造反有利。
无论是不是朝廷杀了陈自狂,排教总归要反。他如能再拿下叶欢,夺回金龙诀,改变命运,趁机举起义旗,纠集前朝义士,还可与朱家一战。
当年他败,但不甘心。朱元璋虽死,但江山还在。他张定边还要抢回本属于他们的江山。
风云突变,张定边最先出手。
张定边一出手,乔三清、莫四方立即出手,听张定边之令,出手就要擒下叶欢。
排教两大排法怒火熊熊,显然认定叶欢就是杀死陈自狂的凶手,也可能和捧火会有关。那小乞丐所言,毕竟还是有理有据。
乔三清出手、解衣,他动作流畅,脱衣如行云流水般,衣衫在手,天地一暗,转瞬间就到了叶欢的头顶。
行云——乔三清的行云之法。
乔三清以盘水、行云、布雨三绝名动江湖。他对叶欢并不小窥,因此一出手,就使用他三绝中的行云。
与此同时,有电闪,一道蓝色的闪电竟先行云一步,到了叶欢的面前。
蓝电!
两大排法一出手,就是动用排教绝学秘技——行云、蓝电,叶欢如何能挡?
秋长风根本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他自顾无暇。张定边面前,还有哪个会无视张定边,而去理会旁人的闲事?
那长鞭一起,如风卷狂云,倏然而至。秋长风急退,退之前还对叶雨荷说了一句:“你冲出去!”
他费尽心力,本想凭自己的能力,压制住排教的骚乱。但张定边一来,形势陡转。他知道难以挽回颓势,只能另想办法,暂时离开荣府,再做打算。
秋长风倏然对那小乞丐出手。只是一探,就一把抓住了那小乞丐,振臂一甩,早将那小乞丐甩出了前堂,甩到庭院之中。
张定边此鞭威势极大,鞭风已将秋长风、叶雨荷、那小乞丐,甚至将郑捕头卷在其中。
秋长风虽在危急之中,可还要先救那小乞丐。那小乞丐事关重大,他若是死了,只怕排教大乱,再也无法收拾。
那长鞭已到了秋长风的身前,秋长风再次出手,只来得及拎起一张长椅,投在那如潮的漩涡之中。
喀嚓一声响,长椅碎裂。
郑捕头见此威势,早就吓得腿脚发软,闭目等死。
在鞭影威势陡顿的间隙,秋长风再次出手,却是一把抓住了郑捕头,扔了出去。郑捕头摔落在庭院时,还不敢相信,在这生死关头,秋长风竟还记得他。
秋长风连掷两人,却已错过了离去的最佳时机。
张定边面前,一次失误都可致命,更何况是两次?那鞭影如山,来势虽被长椅止住片刻,但转瞬之间,再次喷薄,眼看就要将秋长风卷在漩涡之中。
叶雨荷出剑。
一剑就刺在漩涡之中。
叶雨荷本要退却,因为她已心寒,她曾败在张定边之手,本来信心尽去,再难鼓起勇气和张定边作战。秋长风让她走时,她也知道,局面很难扭转,她若离去,对秋长风只有好处。因此她立即就走,她本已退出了前堂……
可她见到秋长风连救两人时,她的心陡然间火热,本是冰冷的面容也忍不住动容。
原来这才是秋长风——生死关头的秋长风。
生死关头,还想着救无辜之人的秋长风。
她那一刻忘记了张定边的威猛,忘记了一切的恩怨,忘记了谁是谁非,只知道这种人还在,她又如何能退?
她立即纵回,一剑刺出,只想为秋长风阻挡片刻,虽死无憾。
风起,鞭落,剑断。
叶雨荷只感觉一股大力击在了剑尖,如同雷电陡下,击在剑尖一样。那精钢长剑倏然而断——寸寸而断。
张定边一鞭,如怒海狂潮般吞噬着世间万物,叶雨荷挡不得,她非但挡不得,反而将自身也置于涡流中心。
叶雨荷再次心冷,只感觉自己那一刻如狂风中的小草般无助,她甚至已看到阎王向她召唤……
可她那一刻只是想,不知道秋长风能不能逃出去?
陡然间一股力道扯住她的手臂,那股力道不巨,但极为巧妙,只是一拨,就让叶雨荷倏然陡旋,遽然脱离了漩涡。
衣袂飘扬,阳光耀映下,叶雨荷急旋而出,仙子般落向庭院。
秋长风出手,一出手再次救出了叶雨荷。狂风抖卷,吹得他黑发皆扬,他连救三人,再无能逃逸,那股狂潮已罩住了他的四面。
他出刀,不能不出刀。
刀出如雾如梦,如泣如歌,不见刀身,不见刀光,只听有清音响动,如珠玉落盘。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刀如弦,弹的是千里相思。弦有音,歌的是燕赵慷慨。相思起,刀雾浓,浓得如难解的相思血泪……
长鞭击在雾中,秋长风吐血,飞身而出,跌落在庭院的尘埃之中。
他后背衣裂,现出血痕,血红如豆——相思的红豆。
他虽用锦瑟刀挡住了风云鞭如山的一击,但终究没有躲得过那如潮的尾韵,长鞭鞭梢抽在他背心上,竟将他抽出了前堂。
叶雨荷色变,纵到秋长风身边,嘶声道:“你怎样?”她以背对着风云,似乎忘记了危险未除,似乎忘记那长鞭抽来,她就要粉身碎骨。那一刻,她只关心秋长风的生死。
生同生,死同死。
云收,风淡,张定边一鞭击出,眼中也有光芒闪动。他那一鞭击出,心中有悔。
他不想秋长风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亦是英雄。
英雄本重英雄。若是多年前,张定边遇到这种英雄,端会和他痛饮三日三夜,高歌激昂,因为英雄并不常见。
可到如今,命运捉弄,他却不能不使手段,最快地击败秋长风。他也想堂堂正正一战,但他没有时间。
唏嘘百年,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他未再出鞭,他的目的已达到,秋长风重伤,排教必反。他还要制住叶欢,夺回金龙诀,重整旗鼓,另图河山!
张定边想到这里,望向叶欢,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叶欢还站在那里。
乔三清、莫四方同时出手攻击叶欢,叶欢竟能躲得过行云和蓝电!
行云在头、蓝电在前时,叶欢脸色发蓝,面对排教的两大排法,就算秋长风在此,也不敢大意,他叶欢也不敢。叶欢瞬间出手,一出手就掀翻了桌案。
喀嚓声响,蓝电击在桌案上,一击而收,桌案爆裂。
行云眼看要罩在叶欢的头顶,可倏然兜住一物,砰的一声爆裂,乔三清的脸色遽然变得极为难看,手腕一抖,长衫中有木屑落下,纷纷如絮。
原来电光火闪间,叶欢竟拿起屁股下的木凳,投入到行云之中,行云一经引发,威力极大,但粉碎的不过是一个木凳。
叶欢已在墙旁,脸色苍白,退无可退。可他毕竟破了两大排法的行云、蓝电之法。
张定边见了,忍不住感慨道:“好,好,英雄出少年!”
乔三清、莫四方闻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身为排教排法,傲笑大江,多年前就已称雄天下,如今联手出击,还被叶欢躲了过去,传出去,颜面何在?
乔三清持衣之手有些颤抖,似乎还不信叶欢竟能破了他的法术,陡然间大喝一声,长衫倏然再起,竟如乌云般飞起压下,眼看就要将叶欢包裹其中。
叶欢退无可退,竟不闪避。
就算张定边看到,都是不由得讶然,不知道叶欢有何方法招架。
就在这时,有蓝电倏起,一闪而逝,没入了一人的身体,带出股血红。
前堂陡静,就算张定边眼中,也露出了难以置信。
乔三清踉跄后退,几乎要退出了前堂这才止步。他想要伸手去捂后心,却如何也遮捂不住。鲜血点滴,从他的背心流淌、滴下,落在了地上。
他不再去看那鲜血,一双眼只是恶狠狠地望着一个人,一个四四方方的人——莫四方!
莫四方衣襟有血,神色自若。他的蓝电一击得手,就收回到袖中,但袖子还是染了一点鲜血。
一时拿不定主意而退到庭院,想要置身事外的牧六御,见状嗄声道:“莫四方,你疯了吗?”
牧六御见那小乞丐被秋长风掷出,便立即去保护小乞丐。无论如何,小乞丐手持教主的玉牌,他不能不保护。可他在院中亲眼看到,莫四方蓝电出手,不攻叶欢,反倒击中了乔三清的后心,重创了乔三清。
这是怎么回事?牧六御想不明白。
叶雨荷见到堂中的巨变,也是错愕不已。但她顾不了许多,早抱住了秋长风,见到他嘴角溢血,可还睁着眼睛望她。
那目光……依稀相识。
不知为何,她从那目光中,陡然间读懂了什么。不待多想,就听叶欢笑道:“他没有疯,疯的是你们!”他手指尖指的正是张定边。
从没有人敢对张定边这么嚣张,但叶欢竟敢。
张定边居然没有暴怒,他手握长鞭,凝望叶欢良久,终于道:“那小乞丐说得不错,你是捧火会的人。”见叶欢不语,张定边冷冷地望向了莫四方一眼:“他被你们捧火会收买了,暗算了排教的教主?”
莫四方望见那如电的眼眸,退后一步。
乔三清嗄声道:“为什么?”他神色怨毒,但看起来站立都有些困难。
张定边不待叶欢、莫四方回答,就冷冷道:“我知道。这天底下总有英雄好汉,也总有龌龊败类。莫四方身为排教排法,本来地位就高,投靠捧火会,不用问,不是为钱,就是为色。”
叶欢叹口气道:“张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我要是秋长风,就绝不会和你敌对。”
张定边目光凛然,缓缓道:“可我想!”
叶欢脸色陡凝,皱眉道:“张将军威震天下,当年不过是被宵小暗算,这才退隐。在下知道张将军的宏图大志,本想助将军成事,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张定边目光森冷,看了眼院内的秋长风道:“他为朱家出力,所行之事,不管对错,我都会反对。因为大伙各为其主,敌对本无选择。但他有句话,我还是赞同的。”
顿了片刻,张定边才一字字道:“让祖宗蒙羞的事情,是人都不会做。”
众人遽然静了下来。
这时,庭院有叶落,风萧瑟。叶落归根,就和某些人一样。
某些人岂不也如落叶,虽随风而逝,虽枯萎凋谢,但这辈子总会归根——归到自己一直坚持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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