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城隍是个十分宽和慈善的神。
喜欢笑,喜欢坐在石像上,看闯到庙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也喜欢坐在城隍庙高耸的门槛上,慢慢悠悠地同他们说每日前来祭拜的凡人们,心中的苦楚,欢喜,愉悦,痛苦。
自从有神识起,羽烊同于途的记忆里,他们的神主便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没有极盛的香火便没有强大的神力,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困顿,可他们的神主却丝毫不为此而感到悲伤。
羽烊的声音明显地晦涩下来,“神主总是说,随天地万物信念而生,被生灵记忆遗忘而逝,这是该有的命运。”
“皆应受之。”
于途低下了头,难过地抽了下鼻子。
咬着松子糖的封宬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城隍已是位列仙班之人,却还会因为神力不够,受困于城隍庙中?
那这位城隍神,又是怎么离开此处的?
正想着,察觉到旁边有动静。
转脸看去,见云落落又一次抬头,看了眼那高耸的石像。
他也跟着看去,这城隍的石像比灵虚观供奉的三清真人石像可是精致得多,且身形巨大,红衣金带,官帽威武,十分肃穆。
他看了会儿,忽然发现,这城隍石像的脸,怎么……
“若真是大势去之,神主就该到了道消身殒的时候,我与兄弟必然也当是追随而去的。”
羽烊忽然再次开口,声音里陡然多了一丝愤恨,“若神主为恶多端戏弄诸生,那也是合该受天道责罚,就此消逝,我兄弟二人自然也无话可说,也会随神主消匿于天地中。可!可天道不该,不该以这样劫难磋磨我主!令我主受这般苦楚啊……”
衰败的城隍庙,虽然没有了先前的香火,可周围的百姓将此处当作祈福祝祷之处,故而每日里也是有人来跪拜一番的。
祈求家中媳妇早日有孕,或一举得男。
祝祷外出夫君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拜请文曲星保佑家中孩儿考试得中。
诸如此类,也是羽烊与于连时常听到的。
这样偶尔的香火,大多数过了晌午,便渐渐不会再有人来。
到了下午,除了一个常年负责打扫的老伯来擦擦扫扫外,就是顽童将此处做玩闹之地,嬉戏追打,任由老伯喝骂也不听不管,只顾疯跑。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神主就会坐在石像高举的巨大手掌上,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热闹。
直到夜色降临,孩子们不见了。
老伯儿将门一带,蹒跚离去。
小小的城隍庙,便会归于一片寂寞与安静中。
可神主还会坐在那石像上,笑着看底下烛火投落的暗影,像是还在看着孩子们玩闹的身影。
羽烊与于连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明白神主是在干什么。
但是能隐约察觉,这时候神主的笑,眼睛里,是空的。
这一日。
有个孩子玩闹的时候丢了一个竹蜻蜓在门槛边,打扫的老伯儿也没有瞧见。
直到人都没影了,神主还坐在石像的手掌上,看着底下时。
于连突然从画里蹦出来,拿了地上的竹蜻蜓,就穿过紧闭的庙门,跑进了大殿里。
羽烊吓了一跳,赶紧从画里脱离而出,追着他阻拦,“于连!还不站住!休得冲撞了神主!”
可于连却不听,直愣愣地冲到石像前,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竹蜻蜓,颤声喊,“神主,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