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将云落落的手又往跟前拉了拉,缓声道,“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不该死的。”
云落落没说话,也没动。
她的眼神已再度陷入了从前的平静与清冷之中。
那样子,看上去十分寡情。
封宬的视线却落在她轻轻抿了一下的唇侧,心头愈发难受。
他从不善于安慰言辞。
此时,却想说尽这世间的好话,能让怀里的女孩儿,欢喜欣悦。
他说:“落落,我从前在生不如死时,曾问过,是不是我本就是不该出生之人。”
原本已垂眸的云落落抬起了眼,再次看向面前的封宬。
然而他却已望向了别处。
从不袒露心迹的他,将自己的不堪亲自剖开在至心至悦的人面前,他已耗尽全身力气。
此时,更无半分多看她神色的勇气。
“可我分明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却还是像一只不想死的恶鬼一样。从地狱里头爬出来,杀了许多的人,染了许多的血。让许多不该死之人的命,垫在了我的脚下,成了我如今活的路。”
“落落。”
他这样唤着,却依旧不曾看向云落落一点,“若真以该死或不该死来论,那些人不该死,我这样本不该出生的人,或许才是早该……”
那个‘死’字尚未出口。
就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唇。
封宬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直着坐在那里,还是连头都不敢低。
他怕看到那女孩儿眼中哪怕露出的半分厌弃或抗拒,那便会将他真的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处!
却听耳边传来云落落的声音,“三郎。”
他没动,唇上的那两根手指轻暖又有力,淡淡的朱砂味钻入鼻息。
“三郎。”
云落落的手并未放下去,反而往上,整个掌心都贴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随着动作,她整个人便顺势坐起,靠了过来。
那周身静缓又清雅的香气,越过了他身上燥热不安的药膏气味。
攫取的,是他不知名的不安与慌张,还有那隐秘的无可言说的一点……期冀。
终于伴随女孩儿的靠近,再忍不住,缓缓侧目,朝她看来。
云落落恰好已跪立而起,抬眸,便与他的目光平视而交。
静默的车厢里一时除了那声‘三郎’再无声响,车外,却清晰地传来路边游吟诗人沙哑的唱腔。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无有乐器伴奏,那饱经风霜的嗓子,平静而悠扬地道出的,许是多年前曾深情不悔的这一片丹心,然而,歌声漫开,却又被街道边繁闹的吆喝笑语繁闹浮躁覆盖。
云落落便是在那一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长调中,微微探身。
以额头,抵在了封宬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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